往日住在這宮中時,她哪里干過這等粗活。只得向一旁的宮女打聽,終是好不容易方才找著正地兒。晚春曾說過,皇上的茶是要由專人負責的,她要做的也不過是把東西端過去。掌茶的宮女問明了她的來意,便轉身進去取茶。憐景便依著規矩站在門邊等著。忽然覺著身后有人用力地推了她一把,那力道雖是不大但來勢太猛,她一個踉蹌便跌在了臺階上。疼痛瞬間便從傷處蔓延開來,她抬起頭怒氣沖沖地看向來人。只見那人站在臺階之上,用一種輕蔑至極的目光盯著她道:“我當是哪個不長眼的奴才呢,原來是珍娘娘,哦,不,現下已不是什么娘娘了!”
憐景揉了揉磕疼了的膝蓋,站起身剛好看見管事的宮女將皇上的茶端了出來,她只淡淡地轉身接過茶,道了謝。便也再不想開口多說一字,她握緊茶盤努力忍著手臂上傳來的尖銳疼痛。
“景姑娘,你行嗎?若是不行,我且幫你端了去。”那端茶的小宮女看了看憐景擦傷的手腕,小聲在她身邊擔憂道,但一見身旁那老嬤嬤的臉色,復又噤了聲。憐景搖頭道:“不了,謝謝你,這點小傷沒什么大不了的?!?
“那是自然,景姑娘是誰啊,圖爾草原上大夏國第一公主??!”撞傷憐景的那老嬤嬤復又開口道,“你瞧我今兒這記性,連大夏國早沒了這事兒都能忘。也好,像景姑娘這樣兒沒干過什么活兒的,也該適應適應了,不然,要是還把自己當個主子,豈不壞了規矩!”
憐景背對著她,所以唯有她面前的小宮女看到了她因用力而發白的指節。她用力咬住下唇,想忍下這口氣,但也只能是“想”了。若是只侮辱她憐景一個,或許忍得,可這老嬤嬤與她無怨無仇,何以一口一個圖爾,一口一個大夏國地侮辱人。她轉過身盯著手中的茶,茶水滾燙,水氣氤氳在視線里。這是規矩,茶到女官手中時定是滾燙的,待端至御書房,水溫也自會降至剛好。而此刻憐景的腦子里就一個想法,草原之人素來直爽,于是便怎么想就怎么做了。
“??!”隨著這聲尖叫,那杯滾燙的茶便一滴也不漏地淋到了那老嬤嬤的臉上。
永遠不要侮辱圖爾,侮辱大夏??v使亡國,我憐景仍是大夏的族人!放下茶盤,憐景轉身大步離去,再沒看那老嬤嬤一眼。
俗語有云: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這話到了皇宮之內,便成了無論好事壞事均會在發生的那一瞬便傳了出去。用不了多久,整個宮里的人就都會知道得極為詳細。憐景深知這個道理,可是那又如何?她本就是打鬼門關前轉了個圈,硬是讓皇上拉回來的。如今,她并不介意回到她來時的地方去。身為季氏一族的后人,有什么是值得恐懼的呢?
然而令她萬分意外的是,一整天竟都是那般平靜,與她想象中的一切完全背道而馳。她不清楚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她亦不關心。該發生的終究是逃不掉,她自知這無需心存僥幸。
魏九功從西暖閣出來,動作極輕地推開御書房的門,卻還是發出了微微的聲響。皇帝心知是他,并未抬頭,只凝神瞧著御案上的書帖。
“萬歲爺,您要的東西,奴才給您取來了?!闭Z罷,便將那卷軸雙手托起至皇帝面前。皇帝將手中那玳瑁嵌玉紫毫筆擱在一旁的牙雕龍紋五峰筆擱上,拿過那卷軸展了開來——顏公的《裴將軍詩》?;实壑淮蛄苛艘谎郾愕溃骸昂?,這哪里是顏公的真跡,這分明是朕臨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