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無字碑
- 仙鳴
- 葫蘆不語
- 3531字
- 2020-10-23 23:30:37
這是一個愚昧的時代,沒有國家,沒有郡縣,有的只是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的仙門。它們在特定的領(lǐng)域內(nèi)享受著宛如君主一般的尊嚴。
出自仙山,便是這些村民們世世代代的夢想。任何一個來自仙山的仙人,哪怕是剛剛有了道基的外門弟子,到了這個樸實的村落中,也能享受宛如君王一般的待遇。
它們用可以傳遞命令的木杖,只需要小施手段,便能夠輕易的統(tǒng)治一大片地方。便如同大祭司手中的月牙杖一般,如果大祭司愿意,可以輕易的利用木杖,抽去任何人的靈魂。
所以,村民們對于這根象征著權(quán)利和榮譽的木杖,有著敬若神明一般的膜拜。木杖所指,刀山火??扇サ?。粉身碎骨不可惜。
夜空下,繁星點點。遠方的神廟中,那高舉著月牙杖的天神雕像在黑夜中獰笑。
木柵欄,祭臺,篝火,十字架,構(gòu)成了一幅祭天的畫面。
村民們的喧鬧聲在這一刻達到巔峰,祭臺上方,志滿意得的少祭司司馬塵回過頭,對著大祭司笑了笑。原來,權(quán)利的感覺是這般美好。
他抬起頭,那雙眼睛從滿挑釁的掃了一眼在十字架上掙扎的夜十七。兩人的目光隔空對視,盡在不言中。
夜十七皺著眉頭,全身被綁得結(jié)結(jié)實實,根本沒有借力點。再加上這幅新得的身體,并沒有經(jīng)過前世嚴格的訓練,連縮骨都達不到,該如何逃脫?
又恰好看見了司馬塵那陰鷙的目光,看了看下方激動的村民,滿心悲涼。于是,在聲音鼎沸的時候,大吼了一聲。
“大家聽我說,聽我說。我夜,我張青牛一生行得端坐得正,平日里可曾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可曾做過天怒人怨的事情,可曾做個有危害村民的事情?是不是,嘿嘿,天神弄錯了?”
他的語氣有些不屑,心中也確實如此想的。什么狗屁的天神,在映像中,張青牛對于那神仙一般的人物,御劍飛翔的記憶不夠清晰,他只當是看電影一般,或許真有,可哪里有那么邪乎。
有人在質(zhì)疑天神?即便是夜十七也想不到,這句天神弄錯了會有這么大的效果。星空下,繁星點綴。篝火中,噼啪聲在回蕩。人群中,靜悄悄的只剩下呼吸聲。
這么多年了,還從來沒有人大逆不道的去思考過天神弄錯了。那是對天神的不敬,哪怕是想一下,都會遭殃的。
大家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誰都未曾想到那個默默無聞的張青牛,會這么大膽。
祭臺上,司馬塵皺著眉頭,嘴角泛起冷笑,轉(zhuǎn)瞬之間便化作憤怒,他大聲吼道,“張青牛,你敢質(zhì)疑天神?”
夜十七無所謂的搖了搖頭,臉上依舊是不屑的神情,“我張青牛對于天神的敬意不比任何人少,哪怕是天神當眾說我是廢材的那天,我都沒有責怪過天神半分半毫。可是,天神要殺我,說我是妖怪,我不承認。天神在哪里?有本事讓他出來和我當面對峙,他要能讓我這個妖怪顯出真身來,我立馬自焚?!?
司馬塵微微一愣,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感覺,那個任人宰割的張青牛,似乎轉(zhuǎn)瞬之間變了一個人一般。如果是以前,他怎么可能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來,還那樣的理直氣壯?
可忽然,他又笑了。果然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今天,便該是他張青牛的死期。
“可笑,你說你不是妖怪。不是妖怪能說出這么大逆不道的話來嗎?你以為你是誰?居然要求天神來和你對峙,你配嗎?”
這一刻的司馬塵帶著一種瘋癲,還帶著一種扭曲的心理得到滿足的快感。他這十多年來有兩件憾事,其一便是不能成為仙人之徒。不過,在仙人選好了村中的一個什么都比他差的人當徒弟的那一天夜晚,他便親手殺死了那個孩子。所以,這件事情算不得多大的遺憾。
最讓他心中不平的便是張青牛,這個被他欺負了十多年的家伙,居然能夠得到村中碧云的芳心,無論他如何努力,如何去獻殷勤,都改變不了碧云的心。
無奈的他只好選擇生米做成熟飯,冒用了張青牛的字跡,將碧云約在后山相見。原本一切都該那樣了,可天降流星,又被張青牛當場撞見,壞了好事。
這次,張青牛若死了,碧云不還是他的。想到這里,他大笑起來,“張青牛,你是妖怪,你是掃把星。”
這突兀的一幕讓身后的大祭司皺了眉頭,他復雜的看了看被綁在十字架上的張青牛,眼神中少有的有了一絲歉意??裳矍暗纳偌浪荆撬暮⒆?。
“咳~,塵兒,時辰到了?!?
司馬塵猛然間驚醒,祭臺下,已經(jīng)有人嗡嗡議論起來。依舊沒有人懷疑天神的旨意,可大多數(shù)看著張青牛長大的村民,紛紛發(fā)出了不忍的嘆息聲。
“青牛這孩子也是命苦,這樣的結(jié)局,未必就不是一種解脫?!?
“是啊,是啊?!?
夜十七越發(fā)焦急起來,下方那兩個持著火把的短衫漢子隨時掌控著他的命運,他本可以說出真相,但內(nèi)心想著那少女的樣子,忽然生出一種執(zhí)拗來。
這個時代的少女對于貞潔看得很重,他雖不是張青牛,可內(nèi)心依舊被碧云的點點滴滴感動了。也許,讓那個秘密保留下去,才是最好的選擇。他無法為了讓自己逃脫困局,當眾毀了碧云的清譽。
他努力的掙脫著手中的麻繩,手腕和麻繩摩擦的地方已經(jīng)滲出了鮮血,眼看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他掙脫不得,內(nèi)心一片焦急。
而祭臺上,司馬塵皺著眉頭,掃了掃臺下有些遲疑的村民。隨后發(fā)出一聲低吼,“遵神召,祭天。”
臺下的村民紛紛停止了吵嚷,再次跪了下去。
“點火?!?
那一刻,夜十七的掙扎停了下來,那一刻,所有的村民抬起頭。眼神中帶著虔誠,雙手合十,默默祈禱。似哀悼,又似祝福。
那一刻,一直守護在十字架下的兩個短衫漢子互相對視,點了點頭。揚起了手中的火把。
那一刻,似乎一切都成了定局。
那一刻,有人從黑夜中跑了出來。她穿著白色的紗裙,嬌艷的如同一朵盛開的芙蓉花。在眾人那錯愕的目光下,勇敢的奪走了兩個短衫漢子的火把,那一刻,少女哭得雨帶梨花。
“你們混蛋,全部都是混蛋。青牛哥哥是好人,你們誰都不能燒他。他不是妖怪,他不是妖怪?!?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可在夜空下如此清晰。她的臉上帶著一種必死的決然,為了守護這個被綁在十字架上的懦弱男人,她毅然的選擇了和天神對抗。
夜風吹亂了她的青絲,白紗裙在風中搖擺,她在風中哭泣,在村民們短暫的錯愕中,一步一步的走向祭臺。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跪下。
突然出現(xiàn)的一幕刺激了所有村民們那敏感的神經(jīng),有人憤怒了,只因為她觸犯了天神的尊嚴。有人在第一時間呼喊著,“碧云,你瘋了,快下來?!?
場面出現(xiàn)了絕無僅有的嘈雜,村民們的怒斥聲,帶著異樣目光的指指點點形成一種巨浪,毫無憐憫的朝著臺上那顯得有些嬌小的身影撲去。
司馬塵面若死灰,一時間竟然無法應對。便是那身后始終平靜的大祭司,此刻也露出少有的驚訝之色。
在這樣的紛亂中,幾個短衫漢子將神廟中的天神像抬了過來。他們步伐堅定,一步一步的穿過人群,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將神像重重的放在了祭臺上。
誰也沒想到事情在短暫的升溫中到達沸騰的地步,誰也沒想到一個少女為了這一步付出了多少努力。
她跪在長老會中,磕頭祈求。抱著必死之心說出了少祭司對她所做的事情,在長老會的眾人遲疑不前的時候,拿出匕首以死相逼。
良心,在這樣一個普通村落中并不少,他們也只是一個個樸實的農(nóng)人。哪怕是擁有廢除大祭司權(quán)利的長老們,也為了這個少女的執(zhí)著和勇敢而感動。
事情從少女出現(xiàn)的那一瞬間,便已經(jīng)到了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地步。
有人在十字架上紅了眼,滔天憤怒正在心中醞釀,下一刻,即將泛濫成災。有人在慌亂中跌倒,全身顫抖著看不清未來。
長老會的成員全數(shù)出動,月牙杖被一名老者高高舉起,場面再度安靜了下來。
老者簡單的訴說了張青牛,碧云,以及司馬塵在那一夜所發(fā)生的事情,然后收去了月牙杖,將司馬塵押往仙山。
在村民的憤怒和咆哮聲中,夜十七被放了下來。
在夜十七被放下來的那一刻,碧云用匕首刺進了胸膛。
鮮血染紅了白紗裙,村民們圍了過來。夜十七只覺得天地都沒了色彩,下一刻,溫軟在懷。
碧云的眼角還掛著淚花,探出左手在夜十七的臉上滑落。
她笑著說:“小時候,我曾說長大了要嫁給你。青牛哥,我要食言了,對不起。”
她說:“那一天,我們都沒了父母親人。可我還有舅舅,我生活得很好。而你卻什么都沒了,這十多年來,我心好疼。我好恨,我應該再勇敢一點,那樣,你會不會早點娶了我呢?”
她說:“青牛哥,有來世的話,你還等我嗎?”
夜十七雙眸通紅,他說,“該勇敢的是張青牛。”
他還說:“有來生的話,你等著我。我不會懦弱,我不會逃避,我會讓所有人都看得起。我要讓這天大地大,再無阻我之人,我要讓命運在我自己手中?!?
三天之后,神廟村的山坪上多了兩個墳堆,彼此挨著,像極了一對老死于山野的夫妻那般。
墳堆前,夜十七一身白衫在風中搖擺,彎下腰,在其中的一個墓碑上刻下“愛妻碧云之墓?!?
另一個墓碑,無字。
兩天過后,夜十七背著一個白色布囊,離開了這個讓他厭惡的村落。在走出村口的那一刻,他遙望著半山坪上的那一對墳堆,如同一個孩子般的笑了。
天大地大,該何去何從?以后的路究竟怎么走?管它呢,他不相信,他夜十七會平凡一生。也許,等到老去的那一天,他還會回到這里,在那無字碑上刻下“走過,看過,唯余下無悔二字,夜十七之墓。”
(葫蘆之語:碧云是個單純貞烈的女孩子,這并不是遺憾。她用生命守護了她認為最有價值的東西,篇幅雖然短,可她依舊是葫蘆心中的一號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