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吳婆子也傻了眼了,本想討回自己的利益,可眼下卻惹了大禍了,她此刻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巴掌,可什么都晚了,她悻悻地抽回自己的手,嘴里還不失時機地狡辯,
“對不住,對不住,真的對不住咧!可這能怪誰咧?還不是表哥你咧?你要是好好兒地把那點兒銀子給俺,俺不就不拉扯你咧,俺不拉扯你咧,這袖子不也就不會斷咧?”這很符合吳婆子,無理辯三分,得理不饒人。
“你還真是能說會道兒咧啊?難怪你當咧媒婆咧!你弄壞咧俺的衣裳還想倒打一耙是不是?你們這個村兒的人就都這么講道理的咧?要是你們這兒不能講理,俺給你找個說理的地兒去!咱去衙門,叫衙門的老爺給俺評評理去!”錢守旺壞掉的衣裳就是他此刻全部的籌碼也是他全部的信心。
“啥?衙門?別咧,表哥咧,就一件兒衣裳咧,何至于勞煩老爺咧?”對于一輩子都沒和衙門打過交道的吳婆子來說,衙門那種地方,甭管有理沒理,沾上了的肯定就不是什么好人,進去了的也就別想出來。所以,提到衙門,吳婆子是打心眼兒里的害怕。
“就一件兒衣裳?別人兒的衣裳俺不知道,可俺的這件衣裳那可就值當去衙門咧!”錢守旺不依不饒。
“俺不去!再說咧,咱倆啥關系咧?你可是俺表哥,俺可是你表妹咧!哎呀嗎呀!表哥,俺這胳膊都要斷咧,別再拉咧!栓柱兒咧,愣著做啥咧?”吳婆子拖著自己的胳膊使勁往后拉扯著,她恨不得自己的衣裳也叫錢守旺給弄壞,這樣雖然不能徹底扯平似乎也有了討價還價的資本了。
可惜,她那個破裙衫似乎被她縫補的太多太過結實了,就這么用力一點兒事兒也沒有!所以,她只能向拴住兒求救,希望她的漢子能把她解救出來。
“俺拉不拉咧?”栓柱兒等著眼睛端詳了半天吳婆子的表情,但似乎是接收信息失敗。
“咋不拉咧?再不拉俺就得去見官咧!”吳婆子焦急地喊道。
“俺怕再把你的衣裳拉壞咧啊!”栓柱兒畏首畏尾。
“俺這衣裳值個屁銀子咧?壞就壞咧啊!”吳婆子肺子都要氣炸了。
“好咧,俺來咧!”栓柱兒恍然大悟起來,馬上過來拉扯吳婆子的另一只胳膊。
“娘,俺們也來咧!”吳婆子的孩子也都趕了過來。
“你們!輕點兒咧,俺的胳膊!”吳婆子享受到了五馬分尸的待遇。
“就說這夜長夢多的!這還沒等過夜咧,就出了這樣的事情!”拉不動吳婆子,錢守旺無限的懊惱。
懊惱如果他自己要是能再早點兒起來迎親或許今天就可以把新娘子領回家咧;懊惱如果自己早早地把那借來的干瘦的驢子喂飽,那驢子也就不會跑得如此的遲緩咧;懊惱如果他要是能夠有先知先明,就不會叫吳婆子用那么大的力氣拉扯他他又無動于衷了。
可他最應該懊惱的是他自己,當初為什么那么嘴欠的還要答應她有什么后續的酬勞,本來就是一句隨口的奉承話,可沒想到這個家伙現在居然還當真!
“俺說表哥咧!俺求求您咧,您這家大業的,就不要跟俺們這小門小戶兒地計較咧吧?俺也不是非要拉壞你的袖子咧,俺還不是為咧那點兒銀子咧?俺要是真有銀子的話就不至于拉壞你的衣裳咧,俺正是沒有銀子才拉咧你的衣裳咧,你現在叫俺賠你這衣裳咧,俺們是真真兒的沒有銀子賠你這衣裳咧!”吳婆子疼得額頭都有些冒汗了。
“你沒銀子咧?你沒銀子就弄壞俺的衣裳咧?俺有銀子咧?對,俺是有銀子咧,俺有銀子就值當你這么糟盡咧?俺還告訴你咧,本來俺可以不叫你賠的,可就沖著你,啊,不對,你們這么死氣掰咧地阻攔俺壞俺的好事兒,俺還就真較真兒咧!這衣裳該多少銀子你們就得給俺拿多少銀子!一個子兒都不能少!不賠就去見官!”錢守旺把大胖胳膊往吳婆子面前一橫,嚇得吳婆子眼睛都閉了起來,明明梅九仙在的時候,這個胖子是個溫文爾雅的老爺呢,怎么這一轉眼兒就全都變了呢,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叫她走了呢!吳婆子滿心的悔恨。
“表哥……表哥……俺的親表哥咧!”吳婆子都要哭了出來。
“千萬別叫俺表哥,俺沒有你這表妹咧!更沒你這表妹夫!你們給俺聽好咧,也不算俺欺負你們,咱就事兒論事兒,在賠衣裳這件事兒上,你們最好還是叫俺錢守旺!”沒想到錢守旺臉拉下來的時候還真是兇神惡剎呢。
“那咋中咧?表哥就是表哥咧!俺不能亂咧這輩分兒咧!要不然,俺那死去的爹娘還有爺爺奶奶都不會饒咧俺們的!衣裳是壞咧,俺賠……是賠不起的咧……要不……要不你就當俺白給你跑腿,白給你說下仙兒這樣的人兒當娘子咧。俺瞧在親戚的份兒上,好處就少收點咧?你的衣裳從俺的好處里扣咧?剩下多少,能給俺多少,全瞧表哥的心情好不?”吳婆子眼珠子一轉覺得自己已經退讓了大半,剩下的就應該是錢守旺自己看著辦的事兒了。
“對對對,從好處里扣咧,俺們少收點兒就成咧。”栓柱兒這時候反應也是著實的靈敏。
“娘,那俺還能吃肉不?”吳婆子的小兒子問。
“呦嗬!都說俺錢守旺精于算計,沒想到俺這妹子比俺的腦子還要靈份咧!好處里扣咧?”錢守旺湊到吳婆子的身旁俯視著吳婆子。
“扣咧扣咧!”吳婆子不住地點頭。
“你說扣就扣咧?就你那點兒好處,俺告訴你,就是你給俺相一百次親也抵不上這件兒衣裳咧!”錢守旺努力地瞪著腫腫的眼睛,狹小縫隙里發出的光芒寒冷刺人。
“啥玩意兒?這衣裳是金子做的還是銀子鑲的咧?你這就是訛人咧?”吳婆子的驚詫簡直是不言而喻的。
“金子?銀子?那東西都沒俺這絲金貴咧!”錢守旺撇嘴兒道。
“那敢問表哥咧,你這衣裳……得值多少銀子咧?”吳婆子心虛起來,額頭上直冒冷汗。
“多少銀子?多少銀子你肯定都賠不起!瞧再你給俺介紹的娘子的份兒上,你再給俺五兩銀子!一個子兒都不能少!”錢守旺大手一伸。
“啥玩意兒?五兩?銀子?”吳婆子一聽差點兒沒背過氣去。
“五兩?”栓柱兒徹底地抽了過去。
“栓柱兒咧!俺的當家的咧!你咋兒地咧?這是咋兒咧啊?你可別嚇唬俺咧啊?俺這個家要是沒有你可咋中咧?你可不能就這么扔下俺們娘們兒咧啊!俺的栓柱兒咧!”吳婆子掙脫了驚呆的錢守旺一下子撲到了拴住兒的身上,兩個孩子也一起哭著奔向了他們的爹,本來還占著理的錢守旺一下子成了眾矢之的了。
“咋?不賠俺衣裳還要訛上俺是不是?俺可告訴你們,俺在縣里那可是跟縣老爺都稱著兄道著弟咧,你們這點兒小把戲可懵不了俺!俺也不怕你們!再說俺也沒對他做啥咧!”眼瞅著要出人命了,錢守旺也有點兒慌了,他不知道拴住兒到底是怎么的了,要是昏過去了還好,要真是死過去了,他難道還要搭上棺材本錢不成?想到這,錢守旺無心再關注什么衣裳值多少銀子了,牽起自己的驢子,佯裝氣哼哼地走出了吳婆子家的院子,臨了還不忘威脅道,
“俺告訴你們,俺可不吃你們這一套!告訴你們,要是俺能把梅九仙從這村子里領走俺也就不跟你們計較這件衣裳了,要是出咧啥子岔子,俺……俺……俺就回來把你這破屋給點咧!”這威脅當中更多的是心虛,是害怕,錢守旺心里自己很是清楚。
“俺的娘啊!這都啥人咧?動不動就要點俺地屋子咧?俺這屋子是著誰惹誰咧?俺這給人說親是積德行善咧,現在都要把俺的漢子……哎呀!別裝咧,人兒都走咧,趕緊起來咧!”吳婆子眼睛看著錢守旺離開的方向,腳在栓柱兒的腿上使勁的踢了兩下,栓柱兒立馬就連滾帶爬地坐了起來,一家四口連滾帶爬地進了屋子,插好了門閂,他們心想,就現在,任憑是誰來叫門都絕對不開!
待錢守旺在次回首時,吳婆子栓柱兒以及他們家的兩個孩子早已不見了蹤影,剩下的只有那被關好門窗靜的就像沒有人住的一樣的房子。
“還不信咧?還跟俺要好處咧!也不瞧瞧俺是誰咧?俺錢搜往活咧這三十多年,就不知道往外掏銀子是個啥事兒!你還想管俺要銀子!奶奶的!俺……俺這衣裳……”看著自己裸露的胳膊,錢守旺心里盤算著這個損失是從吳婆子身上找回來還是回去和裁縫鋪的婆娘好好的爭吵一番?
“那個啞巴的體格子可真是不咋地!就那么拉扯咧就倒地下咧?不會是騙俺地吧?”錢守旺現在才定下心來想到那是不是一場騙局,可那個院子已經空空,屋子里已然沒有了半點兒生氣,想要回去,估計也只能是站在院子里白費功夫了。
“難不成俺們兩家真有啥親戚?這咋辦事風格都這么相像咧?”錢守旺苦笑道。
人不怕遇到對手,最怕遇到的對手就是自己!錢守旺這回是領教了。
“這天兒也黑咧,日頭也落咧,鳥兒也不拉屎咧,這吳婆子家把俺給轟出來咧,這應該也沒有要把俺拉回去的意思咧,看來俺是不是只有去俺的娘子家過夜咧?”錢守旺想想就覺得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哎呀!要去俺娘子的家咧!要去俺娘子的家咧!這可不是俺故意要去地!實在是沒轍咧!俺在這兒人生地不熟地,俺認識誰咧?誰認識俺咧?這天兒也黑咧,俺咋說也的睡覺吧?總不能叫俺睡在露天地兒咧吧?俺只能去娘子家咧!這可不是俺故意地咧啊!俺可不是故意地!娘子咧,俺來咧!”錢守旺跳躍著牽著驢子歡快地奔著。
梅九仙!
除了梅九仙,錢守旺別無選擇,是被逼無奈之舉卻也是錢守旺最希望的結局。
想要知道梅九仙家的住處并不難,要知道,就在片刻之前,錢守旺在這個村子里引起的轟動那肯定是亙古未有的,那周身的沒有一塊兒補丁的衣裳,那手里還牽著的瘦驢,更因為那滿嘴的文鄒鄒的詞句兒一下子把錢守旺從算命的推向了鄉紳的行列。
雖然,現在的錢守旺有一只胳膊已經露在了外面,而且還是因為衣不蔽體所致,可人們依舊相信,這個錢守旺是個有著很大能耐有著很多銀子的大人物!
不說別人,這個村子里的人應該是得罪不起的!
都沒用錢守旺主動張嘴,就有人自告奮勇地給錢守旺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