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這個世上沒有空手套白狼的好事兒,可吳婆子真真兒沒有在錢守旺的身上瞧到她希冀的好處。
難不成這個錢守旺還要給銀票不成?這個東西可是藏在懷里就可以了。
要是真給銀票的話,會給多少呢?
十兩?二十兩?還是五十兩?
都說這銀票可都是大數字兒的,那少說也得五十兩起!
銀票!當這兩個字在吳婆子的內心升騰的時候,她猛然感覺到了身體某個部分在劇烈的跳動!那是一種多么美好的悸動??!所以,當錢守旺把手伸進他長衫的里面撓一撓有些發癢的身體的時候,吳婆子一下子喊了出來,那喊聲帶著驚悚和期盼嚇得錢守旺瞪著她看了好一陣子。
“這你們兩口子不會有啥子毛病吧?俺咋覺得都這么不正常咧?”錢守旺后退了兩步,離吳婆子盡量遠一些。
“表哥說啥咧?俺哪兒是有啥子毛病咧,俺只不過是……瞧著表哥剛才那抬手的姿勢想起咧叔父罷咧?!眳瞧抛优浜系夭亮瞬裂蹨I,可是那里只有眼屎。
“叔父?俺爹去世的時候俺才三歲,你比俺還小咧竟也知道?”錢守旺看著吳婆子,雖說按照年紀來分,吳婆子應該比他要小,可要叫錢守旺接受自己的臉比眼前的這張還要滄桑的時候還是相當有難度的。
“聽說,聽說,都是聽俺奶奶說地?!眳瞧抛舆种彀蛯擂蔚匦α诵?。
“俺沒記錯的話,你的奶奶,也就是俺的……”這個時候錢守旺倒糊涂了起來,掐指算了半天也沒想出對吳嫂的奶奶該做如何的稱呼來。
本來那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關系就是吳婆子自己胡謅的,錢守旺接受起來也是相當的費解,現在要叫他自己去捋順這樣的關系,只能說比亂麻還纏人。
吳婆子也是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算咧,那些都不重要咧!重要地是俺現在已經來咧,你趕緊地引著俺去那個梅……梅九仙兒家去,俺接上他們娘倆兒好往回趕路咧?!笨粗┳洪W著明快的神色朝他這邊看了看,錢守旺知道自己的驢子應該是吃得差不多了。好奇心的驅使叫他一刻鐘也不想在這個院子多待。
“這個……表哥啊……”吳婆子咂摸起了牙花子現出了犯難的神色。
“咋?還有啥事兒咧?”錢守旺緊聚眼神盯著吳婆子問道。
“事兒也不是啥大事兒,只不過是出咧那么一點兒點兒的小叉子……”眼看著錢守旺就要見到梅九仙了,那之前梅九仙悔婚的事兒可就要暴露出來了,想到這里,吳婆子有些嘀咕。
“一點兒點兒有多???”錢守旺冷眼旁觀。
“也不是那么一點兒點兒,應該是有那么一點兒大的岔子……”吳婆子雙手比劃著。
“是真出咧叉子咧還是你害怕俺不給你好處咧?要是擔心這個俺覺得你可真是小瞧俺咧!不過雖然俺不缺銀子,可俺也不能花那個冤枉銀子??v然你把那個梅九仙說得天好地好的,可總歸俺是沒瞧見。這俗話說地好,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你咋著也得叫俺瞧著個面兒再決定給你多少銀子不是?”錢守旺一番虛妄之詞說得吳婆子立馬眩暈了起來。
“看表哥說地咧,還啥好處不好處地咧,給表哥說親那還不是俺應當應分地事兒咧,俺咋還能算計好處咧。只是,現在,俺要說的不是這個事兒咧……”吳婆子更加地窘迫了,按照她的想法,怎么也事她先去和梅九仙通個信兒,可現在,錢守旺似乎比她更著急見到梅九仙,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
“不是這個事兒就都好說咧,有啥話兒咱路上說咧,再耽擱會兒天兒就黑下來咧?!蓖爝呉呀浡湎乱话氲募t日,錢守旺焦急的心情更甚。
“趕緊走啥咧?人家梅寡婦都不想嫁咧,她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咧!”拴住兒的這話猶如晴天霹靂,把個毫無準備的前守望劈得不輕,連同看吳婆子的眼神兒都帶著寒冷。
“啥?不嫁咧?你逗俺玩兒是不是?你覺得俺這大老遠地騎個驢來很容易,逗著俺很好玩兒是不是?不想嫁咧,你不告訴俺?不想嫁咧,你還藏著掖著的?不想嫁咧你還想著管俺要好處咧?姓吳的俺告訴你!別瞧俺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可俺要把你這個小家給拆咧那也是眨眼之功的事兒咧!也不打聽打聽俺是誰?騙人竟騙到俺的頭上來咧!俺……俺今兒就叫你見識見識啥叫馬王爺腦袋瓜子上的三只眼!”本還算客氣的錢守旺發飆了,院子中的空氣頓時凝結了起來,吳婆子大氣兒都不敢喘,她再心里咒罵拴住兒這么不和她商量就把這樣的禍端說了出來。
“表哥別急!別急!……”吳婆子想要解釋,可這就是事實,解釋就等于掩飾,更何況就算掩飾,吳婆子也著實沒找到掩飾的借口。
“別急?你說別急就別急咧?感情不是你討婆娘咧!要知道俺這從縣里出來的時候那可是縣太老爺親自給俺送的行,管捕頭給俺親自倒得酒?。∧悻F在說人家不嫁咧,你這叫俺回去咋跟大老爺交代?咋跟管捕頭道明?你說沒事兒就沒事兒咧?你把俺這臉皮當啥咧?”錢守旺越說越激動,連縣老爺捕頭都給扯了出來,雖然吳婆子聽得云里霧里不知道這個錢守旺娶親和縣老爺有啥關系,可她總是懼怕縣老爺的權威的。
“表哥息怒,表哥息怒,你也瞧見咧俺家栓柱兒是啥樣兒人兒咧!他的話兒你咋能信咧!人家沒說不嫁咧……人家……”
“你今兒個要是不給俺說個明白,俺就叫你知道知道俺錢守旺到底是個啥樣的人兒!”雖然現在還是夏天,可錢守旺此話一出,吳婆子還是覺得渾身都打了個冷戰。
不說錢守旺嘴里的那個什么縣老爺還什么捕頭的,就單純現在的這個錢守旺都能叫吳婆子不能小覷。
“俺肯定得和你說,可表哥好歹也先消消氣兒不是,咋說咱今兒也是來娶親來著,破咧喜氣兒可是不吉利的!”吳婆子想去用手安撫一下錢守旺可又不敢冒然上前,她就這么揣摩著錢守旺的表情腦子里飛快地想著如何圓這個場兒把自己擇干凈。
“還不吉利?你覺得俺現在消氣兒就吉利咧?姓吳的!你說得還真是輕巧??!你叫俺消氣兒俺就能消氣兒咧啊?你以為你是誰咧?就憑你那跟俺八桿子打不著的親戚關系俺就要給你這個面子咧?俺告訴你,你今兒叫俺受了天大的侮辱咧,俺要叫你知道,得罪咧俺錢守旺是個啥樣子地下場!俺絕對不是好惹地!”錢守旺覺得自己再這么只動嘴兒都不能宣泄心中的憤懣了,然后,吳婆子家院子當中的什么簸箕筐子掃帚等等錢守旺能夠拿得到的東西都開始在空中劃出了各種拋物線后落到了地上。
“表哥,你這是做啥咧?俺家就這點兒東西咧,你要是砸壞咧俺連置辦的銀子都沒有咧!你好歹也給俺們留點兒,你走咧俺們這日子還得過不是?表哥,留點兒咧!你個死鬼!還不攔著杵那兒做啥咧?”眼看著抓住這個接不住那個,吳婆子朝著杵在一邊兒發愣的栓柱兒大喊大叫。
“你沒發話兒,俺也不敢動咧!”有了吳婆子的號令,杵了好久的的拴住兒終于出手了。
“你死人咧!咱家東西都沒咧你還瞧不出來咧?”吳婆子放棄了徒手去接一下子跪抱住了錢守旺。
“那不是你表哥咧?俺哪兒知道到底是表哥重要還是東西重要咧?”看著吳婆子吃力的樣子,拴住兒覺得抱住錢守旺的確是個一勞永逸的好辦法,所以他也上前,只不過這么一來,輪到錢守旺不能動彈了。
“你們松開俺!俺跟你們說,比以為這樣俺就能善罷甘休咧!俺要叫你們付出代價咧!”錢守旺極力地叫囂,吳婆子和栓柱兒也就更加賣命地阻攔。
本就喧囂的小院兒一下就熱鬧了起來,不光是因為吳婆子的孩子們回來了,更是因為這陣仗吸引了全村極度喜歡熱鬧的人們,霎時間,吳婆子家的小院兒成了一個露天的觀影廠。表演者是吳婆子拴住兒還有錢守旺。
“這人是誰咧?”看熱鬧的人群發出了疑問。
“俺也不知道咧,俺也是第一次瞧咧。”幾乎所有的人都搖頭。
“管他是誰咧!這個吳婆子,早就該有人兒來治治她咧!”有人咬牙切齒地露出了解氣的微笑。
“俺知道咧,這個人說是來咱村兒迎親咧!”一個男孩子指著錢守旺大聲叫嚷起來,那個男孩子不是錢守旺在村口遇到的放牛娃還能有誰?
“迎親咧?迎誰咧?不會是吳婆子吧?”有婆娘發出了杠鈴般的笑聲。
“這俺就不知道咧?!毙『⒆勇牪惶笕酥g的笑話,他只知道,院子里的表演很精彩。
“不會是‘相滿天’吧?前些天還聽那個相滿天說要離開咱村兒咧!”有人恍然大悟地像猜出了歌德巴赫猜想一樣興奮了起來,這下子,看熱鬧的人群也沸騰了起來。
“這個破鞋還真是不消停咧?。 ?
“她能消停才怪咧!”
“那這咋打起來咧?不會是人家男人沒相中相滿天要反悔咧吧?”
“那還真有熱鬧瞧咧!”
錢守旺可不管外面的人在議論什么,他只知道他是來娶親的,現在新娘子沒了!就算他在縣里也是受盡各種嘲笑,可眼前如此的丟人現眼的情形還是頭一遭遇到,所以不能怪他爆裂的情緒不能得到安撫!
“你們還不松開俺是不?牽線兒不成還要綁咧俺是吧?你們真以為在這兒就沒有說理的地上咧?俺告訴你們,門兒都沒有!俺這大老遠來的就是來接婆娘的!你們紅口白牙的說這個婆娘沒咧就沒咧?門兒都沒有!今兒甭管是誰,俺都得帶走一個!”錢守旺的嗓門兒越發的大了起來,臉上被脂肪覆蓋的青筋都隱約可見了。
“他說地真得是‘相滿天’?不會咧吧,她還會不干?”聽到錢守旺的怒吼,看熱鬧的人又開始了猜想。
“估計不是‘相滿天’不干,是這個吳婆子沒撈到好處吧!”
“誰還不知道她咧,沒牽成線兒都得吃人家幾頓飯的主兒!呸!上次給俺家的親戚牽線兒俺家還搭咧好幾個饃咧!”一個人憤憤地想到了當初的損失。
“表哥,俺們可以松開你,可你別再喊咧,咱有話兒可以好好兒說!要不咱進屋,進屋好好兒說?”吳婆子臉上掛不住拉著錢守旺的袖子就想往屋里拽。
“俺不進你那屋!俺就要當著全村老老少少的面兒把話說清楚,也好叫全村的老少爺們兒給俺評評理,到底是俺做錯咧還是你辦事兒不利落咧?俺就想討一個說法咧,要是今天不給俺一個合理地說法,別說砸你們家這點兒東西咧,俺連你這房子都給你點著咧!”
現在的錢守旺根本無法冷靜,想想離開府上娶親時候的豪言壯語,再看看現在在這里被人當猴耍的慘烈心情,錢守旺覺得自己的臉面連同那自尊還有身為老爺的體面一同被吳婆子踩到了腳下。
都現在這個樣子了,還想要息事寧人?門兒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