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肉”曾經的綽號比較長：肉身版鋼鐵俠。厲老大因為嫌他名字太長，加入K金軍團就簡稱他為鋼肉。他身高有一米九，強壯得像頭狗熊，肌肉挪動時讓人感覺一種能把人撕成碎片的力量。也有人叫他瘋子。齊嫻告訴張小潮，鋼肉不是瘋子，他只是投胎投錯了時代，他本該屬于揮著板斧砍人的角斗士年代，所以，他玩游戲的目的最為純粹，不是興趣也不是為了錢，只是為了發泄他用不完的精力。所以他一定會管這閑事的。

不過很可惜，他們沒找到鋼肉，因為他被警察抓走了，在他們來的前幾晚他同五個街頭混混打了一架，一個被他打斷一只手，一個打斷一條腿，還有個家伙斷了三根肋骨，另外兩個家伙不清楚什么傷，幸運的是他總算沒打死他們。

齊嫻找到警察局希望保釋他，但他這次犯的事太嚴重了，不許保釋。盡管齊嫻找了一個警方朋友的關系，但他也表示無能為力，案子還沒定下來，他什么時候能出來都不知道。這位警察朋友還對齊嫻說也希望厲老大盡快重出江湖，再沒人管著鋼肉，他哪天打死幾個人絕對不稀奇的。

齊嫻恨不得頭在墻上撞幾下，最后一絲希望也就此破滅了。然而壞消息還沒完，他們還在回程的路上，石墨突然打電話來告訴她，她上次同他談的關于裝備合作經營的網站因為涉嫌發布黃色信息被查封了，虛擬裝備也被沒收，齊嫻的投資血本無歸，還欠下不少債。讓她趕緊回來處理這事，不然會越來越麻煩，齊嫻必須當晚就趕到網站主辦方的當地城市去。

“我要殺人！我要殺人！”齊嫻猛踢著墻壁，發泄著心中的怨恨和無奈，張小潮靜靜地看著她，很久很久……

“嫻姐。”他輕喚著。

齊嫻落寞地回頭，張小潮似乎鼓了很大的勇氣才說出這句話：“我一個人夠了。”

齊嫻張張嘴，終于什么也沒說。

“你這么肯幫我這個窮小子，我真的感激不盡，天無絕人之路的，對嗎？”

張小潮在笑，這笑容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她，齊嫻很悲苦：“我說過幫你的，許下的承諾就是我欠下的債。”

“你已經幫了，我之前根本沒想到會有人關心我。嫻姐，我不知道我以后有沒有能力報答你，但我不會忘記你的好。”張小潮向她揮揮手：“你忙你的事吧，保重。”

他轉身離去，齊嫻追上去，把身上所有的錢掏給他，“小潮，天無絕人之路，你一定要保住你的手，你還要保護你的妹妹。”

張小潮沒有拒絕，他接過錢，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齊嫻看著他越走越遠，月光把他孤獨的身影斜斜地拉得很長……很長……

張小潮回到醫院，對照顧張小惠的親戚說：“二姑，辛苦你了，你回去休息吧。”

“小潮……”雖然張小潮努力擠出笑容，但二姑看出他身上的哀傷：“你沒事吧？你妹妹出這種事，二姑又沒什么能力幫你，你可一定要頂住啊。”

“我會的。二姑，我找到辦法了。”

“那么錢你有什么辦法？”

“我一個朋友讓我幫他做事，他答應送小惠去美國治病，但我得留在這兒工作。二姑，我想拜托你到時陪她去美國照顧她，行嗎？”

“你什么朋友會給你這么多錢？”

“總之有就是了，反正不是偷來搶來的。”

二姑沒有多說：“我當然愿意了，我就你們兩個親人了，可是孩子你到底怎么得來這錢的，不能說嗎？”

“借來的，要工作很久才能還清。二姑，你也累了，去休息吧，我來照看她。”

二姑見他不肯說，猶疑著走了。張小潮坐在床著，望著妹妹秀美的面孔，雖然一臉病容，還是那么美麗，他低下頭，無聲哽咽起來。

“我真是個沒用的哥哥。”張小潮呻吟著：“如果付上我的手，哪怕是我這條命，只要你能幸福，我也在所不惜，可是我能幫到你嗎？會不會最后你還是要落到那個惡魔手上？”

一個沉重的聲音在張小潮背后響起：“放棄吧。”

他回頭看到石墨慢慢走進來，“小潮，你沒有贏的可能，放棄還來得及，至少可以保住自己的手，世事無常，讓她跟著華少崇也未必有我們想象的那么壞，你已經為你妹妹盡力了，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他沉默著，良久，他搖頭：“我不會放棄。”

“你這是送死懂嗎？”石墨的聲音慍怒了：“你這孩子怎么這么犟呢？”

“我不是犟，如果我不做出這點抗爭，他會覺得我們更好欺負，就算我輸了手，但我努力過，堅持過，就算我輸了，他也會明白，他不能無視我，他要欺負我妹妹也會有些顧忌。”

“僅僅就是為了讓他有些顧忌？”

“只要對我妹妹的將來有一丁點的好處，我就什么都不在乎。墨哥，謝謝你一直來的關照，我妹妹只有我一個親人，我沒得選擇，再大的代價，我也一定要走下去。”

“決定了嗎？真的不改了？”

“不改了！”

石墨不再勸了，他已經賭上了一切，他沉聲問：“我能幫你點什么嗎？”

“一臺電腦。”

石墨望著他清澈的雙眼，用力地點點頭。窗外突如其來一陣大風，兩人看到外面天空更黑了，天空垂下冷漠的面孔，閃電烏云占據，一道道光像劃過雷區的火線，在彼此攻伐，搶占高位，像一場戰爭，恐怖而壯美。

張小潮望著天空的面孔仿佛凝固了，石墨看著他的背影，悄然地退出去，他來到醫院外的商場買了一箱酒，直奔郊區小區。

他來到了厲任的家，厲任如往常一樣，頹廢地靠在沙發上，身邊擺滿了空酒瓶，人始終在一種半醉半醒的狀態。

“拿去！”石墨重重把酒放在他腳下，厲任抬下眼皮，不客氣地撕開封皮提起酒來喝。

“你就真的不肯幫幫那孩子嗎？”

厲任嘴對著酒瓶：“給我個理由。”

“只有你能幫他。”

“我幫不了。”厲任放下酒瓶：“他輸定了，不管多努力頂多就是不會輸得太慘。”

“他也知道自己會輸，可他還是不肯放棄，他比你強，即使要變成殘廢他也堅持著。”

“所以你同情他？”

“我看好他，我的直覺告訴我，他未必會輸，未來的事情我們都說不定的，我認可他的想法，明知做不到，但我們仍需盡力而為。”

厲任點起一根煙，長長的煙龍似乎在噴出滿腹的惆悵：“我說過我不再碰游戲了。”

“我沒讓你出山，我要你指點，讓他多一點贏面，我相信他會很努力，也許就因為多了這點贏面，他能不變成殘廢。”

厲任笑道：“老墨，你的同情心還是這么泛濫。”

石墨把張小潮和華少崇簽的協議塞到他手上：“自己看吧，他現在賭的是一雙手，也許你的一個指點，就能挽救一個人不會成為殘廢甚至是生命。”

看了協議的條款，厲任的眼神微微變了變，他沉默起來。

“我知道要贏幾乎不可能，你就當聊勝于無地說幾句，他怎么做能輸得不太慘。”

厲任眼神有些飄忽，這是他思索問題時的習慣，石墨耐心地等待著，良久，厲任拿起一張報紙：“這也許是他最后的機會。”

石墨看到上面一則廣告新聞：《征伐2》盛大公測。

“《征伐2》是巨無霸未來十年的主打產品，史天龍可能是被別人罵得受不了了，這款新游戲有了很大改觀，不賣經驗，不賣裝備，杜絕不破防，利益在一定程度上傾向于非付費玩家，比起以往的《征伐》好了很多，雖然人民幣玩家在其中的優勢還是明顯，但相對老版《征伐》，非人民幣玩家的優勢多了一些。而最大的亮點就是《征伐2》首次使用全球最新的全息模擬技術，擬真度達到99%，至于公測時期的全息模擬設備，玩家則可以憑身份證由游戲公司提供免費租用。”

石墨眼光微微發亮，厲任深深地吸口煙：“張小潮和華少崇的協議有兩個漏洞，首先沒有規定玩的是哪個版本的《征伐》，其次他說開新區時比賽開始，但并沒說一定是下一個新區，《征伐2》現在是屬于測試期，新游戲一定有不少可以利用的漏洞，所以張小潮最好的機會就是在《征伐2》不限號測試區開始的時候。”

石墨認真地看了報上關于游戲的介紹，問：“相對來說，《征伐2》能增加張小潮多少贏面？”

“一點也增加不了，如果還是按《征伐》的游戲模式，游戲時間越長反而對張小潮越不利。”厲任身體微微坐直：“這是史天龍做的一個更大的圈錢陷阱，不可否認，這款游戲制作精良，畫面唯美，非人民幣玩家也有與人民幣玩家一決高下的機會，在前期時，一點也看不出人民幣玩家與非人民幣玩家的區別。但一到后期你就會發現，肯花錢的人在里面始終占優勢，雖然我沒玩過，但我估計到后期，裝備級別越高，升星和合成裝備爆掉的機率會越大，綁定銀子和非綁定銀子的作用區別會越來越明顯，玩家見自己只差一丁點就能成高手，會忍不住投點錢增加成功的機會，而一旦開始，就會越陷越深，不知不覺把錢越花越多。這樣的游戲也能使非人民幣玩家成為高手，但不可能與真正的人民幣玩家相提并論，頂多也就是能在國戰時幫點忙。”

“既然如此，你還推薦這一款？”

“首次使用全息模擬，玩家剛開始還有個適應期，雖然不能給張小潮多大的贏面，但在前期，會給他以希望，有時戰爭往往就是靠希望來打贏的。”

聽了厲任的話，石墨若有所思，他直視著厲任：“你既然明白這一點，為什么你不肯給自己一點希望，難道你就打算在這樣的自怨自艾中毀了自己一輩子嗎？”

厲任重新躺回沙發閉上了眼睛：“老墨，我念在同你兄弟一場，但如果你繞著彎來勸我，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像我這樣的笨蛋，活該受這樣的懲罰。”

石墨不再說話，他起身走到門口，拉開房門時回頭說：“你是個笨蛋，張小潮也是個笨蛋，明知不可能還去做，我倒是覺得，你們倆有共同點。”

石墨關門離去，厲任正把酒放到唇邊，聽了這話，他眼中精光再次閃爍一下，慢慢地放下了酒瓶。

石墨火速回到網吧，四處詢問有沒有誰玩《征伐2》的，最后問到一個叫羅軍的小伙子，他在非全息模擬公測時曾玩過這個游戲。

“你玩過？感覺這游戲怎么樣？”

“畫面挺美，操作也方便，如果狂做任務的話，第一天沖個二三十級是沒問題的。這個游戲比以往的《征伐》好了不少，據說前一百位中有不少是非人民幣玩家。”

“如果不花錢的話，能保持這種優勢嗎？”

“難！光靠做任務和打怪得來的裝備和錢越到后面越不夠用，特別追求好的裝備的情況下，而且技能書，好裝備都得從別人手上買，光靠運氣打怪去爆的話，那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弄到。如果想要靠自己弄到好裝備，你還得投靠一個好家族，因為裝備得靠家族工資來買，但好家族哪來的？還不是錢砸出來的？”

“也就是說，《征伐2》并不是消除了非人民幣玩家與人民幣玩家的差距，只是縮小了這種差距，不管如何，人民幣玩家在這游戲中始終還是有優勢的。”

“當然，史天龍是什么人？沒人花錢他吃什么？他做游戲是為了賺錢，又不是搞慈善。反正我覺得，非人民幣玩家能在這里面混到前一百名就算很不錯了。”

“還是得靠錢。”石墨無奈地搓搓面孔，實際上，《征伐2》可以說比《征伐》更加燒錢，只是手段更隱蔽，不像從前掏錢掏得那么明目張膽，在這個游戲中，張小潮依然沒有贏面。

這時羅軍笑道：“不過有些東西還是挺振奮人心的，比如我剛開區就進去了，一晚上就沖到二十五級，感覺還是挺輕松的，而且因為第一次玩很多地方還走了不少彎路，后來在野外還幾次把綠BOSS給P掉了，總之呢，比上一個《征伐》是好很多，起碼不會感覺完全沒機會同有錢人比高低。”

石墨耳邊回想起厲任的話：戰爭往往是靠希望來打贏的。

他打開手機，撥通了張小潮的電話：“小潮，你先別絕望，你還有個機會可以贏，明天你同華少崇見面時，你一定要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