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漢走得慢了一步,被斧頭幫的人一腳踢在腿腕上摔倒在王北川面前。王北川正待彎腰攙扶,不料身后有人擁擠,王北川吃橫在地上的老漢一絆,一個踉蹌正撞在轎夫身上。軟轎一歪,一個女子從上邊翻了下來,恰好砸在王北川身上,二人尖叫著變成了滾地葫蘆。
二人爬起身來,揉著痛處,具都尷尬不已。那女子模樣姣好,甚是迷人,只是濃妝艷抹,顯得不甚端重,一股濃郁的香氣彌漫開來,也不知道身上擦了多少香粉。
王北川正在發愣,突聽得響雷也似的一聲怒喝:“哪里鉆出的小王八蛋,敢沖撞大爺的心肝寶貝,快給我拿下。”
王北川循聲望去,只見轎旁站著一位虬髯大漢,身穿青色短褂,胸毛翻卷,臂上肌肉虬結,神態甚是威猛。他腰間雖然也扎著布帶,卻不象其他大漢那樣插著兩柄板斧,而是在肩上扛著一柄長柄宣花大斧,頗似舞臺上程咬金的扮相。轉瞬間,幾個大漢已如狼似虎般撲了上來。
王北川幾時見過這等陣仗,嚇得心驚膽顫,忙撥開人群鉆入一個條巷,飛也似地逃去。耳聽得身后腳步聲亂響,知道斧頭幫的人正窮追不舍。
王北川此時的內功修為已頗有功底,而且每天都在進步,他的病情也因此每天都在加重。就是在剛才他還祈求這些內功早日遠離自己,但現在卻是學以致用,幾百丈過去,已將青衣大漢遠遠甩在后面。
王北川正暗自慶幸,突然發現自己竟然跑進了死胡同。稍一耽擱,身后己傳來追兵沉重的腳步聲。王北川仔細觀瞧,見前邊和左邊是房屋,不易攀上。右邊是道丈許高的大墻,王北川自忖絕難翻得過去。聽得身后腳步聲更近了,不由心急如焚,便不再猶豫,略一助跑,縱身向墻上躍去,出乎意料地雙手竟然攀住了墻頭,隨即雙腳一陣亂蹬,終于翻過墻去。
王北川空有一身內功,卻不懂運用之法,竟然手忙腳亂地摔了一個難看致極的仰八叉。剛毛手毛腳地爬起來,便覺頸上一涼,一柄利劍架在肩上。隨即聽一女子說道:“別動,不然殺死你。老實回答,你是哪里來的惡盜,竟敢闖入本姑娘的花園。”
此時,墻外已傳來青衣大漢的腳步聲,王北川忙央求道:“噓——姑奶奶,不要講話,外邊有人追殺我。”
青衣大漢跑到墻下停了下來,只聽一人道:“沒了去路,末非這廝跳過墻去不成?”另一人道:“不可能,就是咱們熊幫主也沒這份能耐。我看咱們定是追錯了方向。他奶奶的,竟敢來尋咱們斧頭幫的晦氣,算這小子照化,走吧,回去。”隨即聽得眾人漸行漸遠。
王北川回過頭來,見一少女站在身前。這少女緊身束帶,手執利劍,一幅練家子的打扮,頗有些颯爽英姿,只是頭發疏黃,且略有些暴牙,雖然她極力收縮雙唇,卻還是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這少女雖然不算難看,卻絕對和美女掛不上邊兒。
少女顯然已看出王北川不是壞人,收回長劍扣在肘后,落落大方,隱隱有女中豪杰的風范。
王北川忙施禮道:“多謝姑娘搭救之恩,在下有禮了。”少女道:“你原來得罪了斧頭幫的人,可謂膽子不小。不過無功不受祿,我可沒有救你。”王北川道:“姑娘剛才沒有聲張便是救了在下,此恩此德,在下沒齒難忘。”少女忍不住大樂,于是暴牙就全部漏了出來,卻也是細密如粟米,潔白如碎玉,只是牙齦有些發紫。少女發覺不妥,忙強忍住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將牙齒收攏到唇內。少女道:“手足之勞,不足掛齒,請到屋內敘話。”聲音若鶯聲燕語,只是略有些漏風。
這里院落甚大,比之王耀宗的莊園不知大了幾倍,而花園之清幽典雅,房屋之錯落有致,更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二人在客廳坐定,早有丫環獻上香茗,卻是上等的西湖龍井,就連茶道也足以與得月樓媲美,碗蓋略啟,一股淡淡的清香便撲鼻而來。
北川雖然讀書不多,但久走江湖卻也談吐不俗,尤其是逢迎功夫更勝一籌,二人一番交談,少女竟是大有相逢恨晚之慨,不知不覺間將自己的家世都說了出來。
這少女姓鮑,名文英,父母俱已雙亡,留下諾大家業由叔父幫助照看。
王北川面上恭謹有加,私下里卻在調侃鮑小姐的容貌,心中暗道:“看到你的牙齒就知道你姓鮑了,又何必自我介紹。”雖然肚里搞鬼,然見鮑小姐談吐文雅,舉止有度,絲毫不敢怠慢。
坐了片刻,王北川見時候不早,便起身道:“鮑小姐不怪罪在下這個不速之客,反以茶水見賜,足感盛情,謹此謝過,時候不早,在下告辭了。”
大概是由于鮑小姐久居莊內,平時鮮有機會與同齡男子交談,加之王北川能說會道,言語投機,鮑小姐舍不得王北川就此離去,略一躊躇心中已有計較,言道:“斧頭幫的勢力很大,殺人放火無所不為,你現在出去恐怕有危險。如果不嫌小妹怠慢,不妨在此盤桓幾日,等到風聲過了再走不遲。”王北川道:“鮑小姐雖然言之有理,然萍水相逢,在下怎好再行叩擾。”王北川其實也不愿走,一想起青衣大漢那兇神惡煞的模樣,不由心驚肉跳,所以口風先自軟了。鮑小姐道:“王兄此言差矣,所謂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小妹雖一介女流,卻也知道扶危急難,王兄男子漢大丈夫,又何必做女兒之態。”王北川順坡下驢道:“倒叫鮑小姐見笑了,如此恭敬不如從命。”
鮑家對王北川執禮甚恭,鮑小姐的叔父親自設宴為王北川接風,鮑小姐更是派自己的貼身丫環翠兒前來噓寒問暖。他幼時母親見背,從此隨父親流浪江湖,吃盡風霜之苦,幾曾有過這般溫馨的日子,不由對鮑小姐大為感激,心中暗道:“這姑娘雖然其貌不揚,心地卻憑般好,竟肯對萍水相逢之人殷勤招待,如果換做是我只怕不能。”剛想畢,伸手有頭上重重打了一記,暗道:“什么只怕不能,根本就是不能,能夠好好招待一頓飯菜就算燒高香了。”想罷頗為氣餒,為自己心腸不如鮑小姐好而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