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暉堂外面的暮色叫人垂憐，不時有幾只昏鴉撲棱棱的飛了起來，迅速的飛向旁的樹梢。凝暉堂前的風似乎要格外陰冷些，我和靈犀腳步不停一路回宮。天色越發的黑暗了，那烏黑的夜空連半點星辰都看不到像是再也不可能出現白晝一般可怕，漸漸擴大，更大，一點點吞沒整個紫禁城的漫漫長空。

漆黑的長巷兩側設了路燈，每座路燈都有一人多高，盡管天氣不妙，風云變換，以銅絲護窗，依舊是永夜長明，風雨無熄。此時正有小太監提著燈籠路過，見我和靈犀過來，一路無聲的跪下行禮。

回到淑芳齋剛進過晚膳，小卓子慌忙進來回稟說：“長格格萬安，梅格格萬安。凝暉堂襄格格歿了，皇上下令一切按貴格格禮儀入葬，死后加封‘襄貴格格’。”我揮一揮手示意他們全都下去，我隨早已經知道是這結果，現在親耳聽到從別人的口中說出來，心里仍是一激靈，渾身微微顫抖著，這畢竟是在我手下落下的第一條人命，縱使我在膽識過人仍是有些后怕不自在。

靈犀見我面色差得很，便把彩霞叫到屋中，掩上房門靜靜坐在一旁。桌上供奉著小小一尊佛像，香爐里焚著剛點燃的香，云煙縹緲，香煙細細，靜靜盤繞又筆直裊裊升起，最后散在這屋子里見不到青煙。我伸手把那頭簪卸下來，冷笑道：“封了貴格格又能怎樣，照樣是命歸西去，晉封只是為了活人的眼目，堵住旁人的嘴罷了。彩霞這件事我做的是不是太狠心了？”

彩霞先是一愣：“格格所說的指的是什么？”

靈犀也是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悄然無聲的看著窗外那搖曳的枯梅枝，彩霞端了兩杯茶放在我和靈犀面前，輕聲道：“襄貴格格是自己誤食了毒杏仁，并不關小主的事，奴婢并不覺得過分，若是襄格格不百般的為難，小主又怎會有害別人的心。”

我看了彩霞一眼：“你這是在安慰我？“

“奴婢卑賤，又怎是一兩句話可以勸得了小主的，只是告訴小主，宮中殺戮之事太多，若對敵人有憐憫之心，只怕日后養虎為患她們會對小主您下更毒的狠手。”

我默默無語，看了一下靈犀這幾日她也夠疲倦的，輕輕道：“時辰不早了，妹妹還是回寢殿休息吧。”

靈犀“恩”了一聲說道：“姐姐也要早點休息，時候不早了靈犀告退了。”

送走靈犀后我也累了，差小卓子送些蘇提果去太后宮中，太后剛剛久病初愈，想來是沒有什么好胃口的。“是。”彩霞去吩咐了，端水替我卸了滿臉濃妝和頭飾，扶我上床，只留了兩盞極其昏暗的燭火和那未燒盡焚香，悄悄退了下去。

連日來費了不少心力，加上襄貴格格的死叫我有些膽怯，我一沾枕頭便虛虛茫茫的睡下了。一直在半夢半醒之間不知睡了多久，仿佛外面下起來瑞雪，風聲極大，窗戶被一陣狂風吹開，隨著風聲越大聽到依稀有人在辱罵泄恨——賤人，賤人！這聲音感覺陌生而清晰，我猛地一下做起了身子，窗戶依舊被冷風吹得搖搖晃晃發出聲響，漏盡冰涼的風把窗前兩盞燭火吹得若隱若現，我迷迷糊糊的問：“你是誰？”

有個影子在床前微弱的燭光中搖晃，好像是個女人，披頭散發，拿著一個木偶。我又問道：“誰”

那女子的突然嗚咽的痛苦：“賤人，你害我禁足堂中如同冷宮，逼我吞噬毒杏仁，你怎么那么快就忘的一干二凈。”他反復地追問道：“你怎可以那么狠心。”

我身上冒起一陣陣冷汗浸透了寢衣，襄貴格格!

“賤人，你可知道毒發身亡的滋味嗎？那毒杏仁害我腹痛不止，你還我命來。”她停止那凄慘的哭聲，又肆意的笑，笑聲隨著我內心的驚恐迅速霸占了整個房間里“還我命來。”

她趁勢雙手張開直接朝我走過來，我害怕的毛發全立，頭皮一陣陣的發麻，胡亂的摸索著身邊一些硬物。簪子，梅花簪子！我猛然一把抓起，向那朝我逼來的影子全力扔了出去，哐啷啷得想只見那簪子被摔得粉碎。我大聲喘息著，立刻厲聲喝道：“是我設計殺了你，你又能拿我怎么樣！如果我不殺你，你必定會至我于死地！你若再敢陰魂不散，我必定叫你尸骨無存，挫骨揚灰，叫你永世不得超生，連個臭皮囊也留不得。”

一聽到聲音，很快有門被打開的聲音，彩霞和小卓子慌亂的沖了進來，手忙腳亂點燃蠟燭掀開簾帳，“小主，小主你怎么了？”

我手腕上帶著一串慶和公主家宴上給的一串佛珠，我神情緊張的看了一眼床頭那梅花簪子還全在，提醒我自己還在人間，我渾身的寢衣被汗水打的濕透，我擦了擦饅頭的冷汗，微微的緩了緩神平了喘息說道：“夢魘而已，不是什么大事。”眾人都是松了一口氣，忙著給我用熱水擦臉，彩霞幫我換上新的寢衣，又幫我換了個新枕頭，我極力壓低聲音，湊到彩霞耳邊說道：“襄貴格格來過了。”

彩霞神情一變，往香爐中插了三根香焚上，對其余的人說：“小主夢魘，今晚我陪著小主在房里歇息，你們先出去候著歇息去吧。”

眾人退了下去，彩霞抱了鋪蓋在屋子里的地板上躺好，鎮靜地說：“小主莫怕，小主夢魘而已，奴婢陪伴小主，小主安睡下吧。”外面風雪聲越來越入耳，我驚魂未定在床上蜷縮一團不敢極力的伸展身體，身子有些僵硬，彩霞的呼吸聲稍有節奏，并不像已經入睡的樣子。我連忙輕聲喚：“彩霞。”

彩霞迅速的坐在我床邊應聲道：“小主有何吩咐，小主還是害怕嗎？”

我輕輕地點了點頭：“恩”

“鬼神之說都是謠傳，小主放心襄貴格格不會來的。”

我把手伸出被子外面，昏暗的燭光下我死死的抓住彩霞的手，我鎮定道：“今日夢魘實在是叫人心驚膽戰，襄貴格格也確實因為我的緣故才命喪黃泉，以致夢見襄貴格格冤魂索命，我雖不喜歡她，但也沒想真叫她死。”我靜一靜，繼續說道：“我害怕的不是襄貴格格來找我索命，鬼神出于人心，只要我不在心有虧欠她襄貴格格的自然不會有夢魘自擾，我害怕的事，襄貴格格的死并不這么簡單，一定是有人陷害襄貴格格嫁禍在我的身上。”

“小主懷疑襄貴格格受人指使，故意吃下這毒杏仁，想除掉你？”彩霞并不感覺驚訝的問道。

“恩，襄貴格格禁足凝暉堂這么久哪來的毒杏仁，再說害他襄貴格格的并不是有我一個，為何叫我去見她？”

“他還說。”彩霞的語氣略略發沉，“她說她必定會心愿達成除掉小主。”

“你在宮中比我知道得多，細想想，襄貴格格還是玲瓏公主的時候不像是個心計深沉的人，她得寵只是靠的云格格這顆大樹，禁足半月猶豫又怎會平白無故的變出毒杏仁來？為何襄貴格格的死，云格格那邊的人沒一個露面的，可見這都是是先策劃好的。”

彩霞的呼吸似乎比剛才沉重，沉默片刻說道：“小主是惋惜當時沒留襄貴格格一個活口叫她供出云格格一黨。”

我冷冷的一笑“襄貴格格恨我入骨，又怎會說出幕后指使之人，她寧可一死也不會說的，甚至會叫我落下污蔑旁人的罪過，反倒她死的冤枉，主使他的人才會心虛，叫咱們有機可趁。”我冷笑道：“襄貴格格她來過就是來過，不光我們知道，所有格格都得知道。”

彩霞輕輕道：“小主心中已經打好算盤了？”

“我們就拿襄貴格格死不瞑目做篇文章。”我和她小聲細語幾句，彩霞聽后微笑道：“奴婢知道，小主好計策，咱們就等著讓那人原形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