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一墻之隔，紅茵未想到這里竟然如此繁華，紅塵千丈，竟然落墨都描述不下這般景色，這是她見過的最喧鬧的人潮。

堪稱萬人空巷。

初秋的陽光不似夏光的絢爛，帶著點點的蕭瑟，楓葉微微泛紅，一陣風吹落了兩三頁，如同情誼綿長的紙箋，飄落到一個小販的攤前，風吹起了淡紅色的花朵在陽光下浮動、閃爍，空氣中帶著淡淡的竹葉香味。

街頭叫賣的聲音一個壓過一個，如滾滾的熱潮一浪涌過一浪，有賣花的，賣糕點的，胭脂水粉，衣裳首飾，琴棋書畫，樣樣俱全。

明明有些蕭瑟的秋天卻是熱鬧不減，一個個熱情如火的小販讓紅茵移不開眼，這樣喧鬧的地方她從來都沒有見過，她從來沒有進入過這般繁華的地方，未聽過這般如熱浪般的喧囂。

不由得一時間愣住了，葉寒看見她呆愣在了那里，抿嘴笑了一下，可惜的是，紅茵這般喜歡葉寒笑的樣子卻因為發呆而沒有看見。

“走了。”

葉寒不想打攪她驚訝，看到小姑娘驚詫的眼神，葉寒眼中流露出了不經意讓人察覺的溫柔，看了看太陽，若是慢慢地逛街，恐怕一會兒就回不去了，可以慢悠悠的轉，但可不能因為驚訝而浪費時間。

紅茵抓著的衣袂扯了扯自己，紅茵才從這幅繁華中回過神來。

窮盡三千繁華，歷盡一生浮華。

葉寒摘下斗笠，紅茵也摘下，想要扯下面紗的時候被葉寒制止了。

紅茵十分新奇這些小東西，從每個攤子前都是兜兜轉轉地，想買什么東西又放下了，她拿起一個東西，葉寒沒有看清這是什么，紅茵便伸過去小手問那小販價錢了。

“這個扣子穿地真好看，盤起來折疊的呢，多少錢啊？”

“姑娘，這不是盤扣……”

小販有些結結巴巴，不好意思解釋什么，他本是個老實巴交的壯年之人，也不知道這個小女孩是怎么回事。

葉寒被二人的談話吸引了，看向那個有些不自然的小販盯著紅茵手中的東西，葉寒便瞥了一眼紅茵手中的東西，嘴角不禁抽了抽……

“紅茵，這是同心結。”

早知道就應該給紅茵一些雜書看看的，也不至于連同心結都不認識，周邊的人看著那個帶著面紗的小姑娘，當真是天真無邪，看身段應該是個未及笄的小丫頭，身旁的公子卻給人一種舉世無雙的傲然感覺。

周邊的人聽到這番對話有的人竟然笑出了聲，葉寒自是覺得有些尷尬，可是紅茵卻是打破沙鍋問到底，不屈不撓。

“主……表哥，這是？”

紅茵想要發揮她那鍥而不舍的精神繼續問下去，葉寒怎么可能給她這個機會，便一揮手將一小塊碎銀子扔給了小販，讓紅茵拿著這個同心結走。

小販看到這小塊銀子眼睛都直了，應該是富家子弟，當真是大方，可是小販也回過神來了。

“公子，這同心結是成對的。”

這個聲音無疑讓周圍的人笑聲更大了，葉寒臉色也不太好看，但是出于無奈還是轉身去拿了另一個同心結，兩個同心結都放進了葉寒帶的背包里面。

紅茵有些納悶，她不知道為什么這么多人會笑，亦不知道主人的臉色怎么變的這么快。

葉寒并不想解釋這些事情，如果是解釋，在紅茵面前也是解釋不清楚的。

那干脆就不要解釋了，葉寒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暗暗的想，卻突然有誰拽了一下他的袖子，不用想便知道是紅茵了，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人，葉寒還是有些不適應的。

紅茵扯了扯葉寒的衣袖，指著街邊的一個小販說。

“那人是……什么……為什么回事藍眼睛黃頭發？”

看著紅茵有些害怕地躲在了葉寒身邊，葉寒不禁有些無奈，這小丫頭只不過是個紙老虎，在家里吵吵鬧鬧習慣了反而不習慣她這樣有些害怕地躲在自己身后。

“那是波斯人，本國與外國通商很久了。”

葉寒伸手微微撫摸了一下躲在身后的小貓，紅茵不自然地縮了一下脖子，葉寒突如其來的溫柔讓紅茵有些驚訝，她只知道葉寒是一個不茍言笑的冰塊，從不知道葉寒可以這般溫柔地對待一個人。

在家中，葉寒只不過是盡了自己亦師亦父的責任，稍微寵溺一下紅茵而已，可剛剛行云流水般的動作，可是發自內心？

可葉寒的動作也停頓了一下，似是感受到了自己動作的不妥，但還是停頓之后沒有遲疑地安撫了一下紅茵，在心中只不過告訴自己，紅茵只是個沒有感情的陰陽人，他大她雖然不到一輪，但也只是主仆的關系，亦或師徒關系。

“波斯人——”

紅茵嘟嘟嘴，似是聽說過的樣子，如黑珍珠般的眼瞳轉了轉，抓著葉寒的衣袖，歪歪頭有些興奮地給葉寒說。

“我在書上看到過！波斯——”

有些興奮的聲音好像過大了些，祁國雖然對男女之間的禮儀沒有那么繁冗的規章約束，但這般親近也是不好的，已經有不少人指指點點看向葉寒和紅茵二人，二人皆是天人之姿，雖然紅茵蒙了面，但從一開始就有人注意到了他們二人的行蹤，現在舉止過于親密，果然流言蜚語都指向了他們。

葉寒眼眸中閃過了一絲狠厲和怒火，但卻不能讓紅茵察覺出來，紅茵只是覺得想給主人邀一下功，顯示一下自己這幾天的書沒有白念而已，沒想到這些人為何都圍著他們二人指指點點。

看神情紅茵便知道不是什么好話，抓緊了葉寒的袖子，不言不語。

葉寒注意到了身邊的小人兒神色的變化，眸子瞬間瞇了一下，幾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葉寒瞬間的寒氣，可并沒有人在意，只是當做秋風一刮，帶來了些許涼氣罷了。

葉寒輕蔑地掃了一眼這些市井小民，大多是看熱鬧的，挑事的不過是兩三個而已，剩下的都只是附和地說一下。

“小茵，怎么了，別嚇哥哥。”

葉寒將紅茵的面紗扯開，本就神情緊張的紅茵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氣，臉色本就白如薄紙一般現在更是蒼白如雪，手足無措的眼鏡有些慌張，病態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是心疼的。

果然，流言蜚語開始向那幾個起哄的人身上戳。

“原來是兄妹啊，這樣關心也不為過。”

“這些人也真是的，這樣針對兩個人。”

“要是真的不避禮儀那女孩子也不必帶面紗了。”

“我們家那兩個孩子就和這兄妹一樣，感情特別好！”

“那女娃娃的臉色真是可憐。”

“那個小女孩真可憐，嚇到了吧。”

“……”

葉寒快步牽著紅茵走出熙熙攘攘的人群，紅茵有些慌張，但還是牽著葉寒的手，知道自己好像是做錯了什么事，不覺得低下了頭。

葉寒看著人群慢慢地散了，也就放下心來，帶著面紗就是為了防止這種事情，以為用不上了沒想到還真的用上了。

“沒事，別怕了。”

葉寒低頭看了看有些害怕的紅茵，紅茵仍然沉浸在手足無措中，身體微微發抖。

“跟著我就好，沒事。”

葉寒的安慰似乎起了不小的作用，紅茵抬頭看了看那個比自己高出一頭的男子，心便安靜了下來，接二連三的安慰并沒有責怪她的意思，紅茵不覺得也有些郝然。

“嗯嗯。”

慌亂地點了一兩下頭，到底是小孩子心性，隨即便被小攤前的東西吸引住了，精巧的小寶石，葉寒掃了一眼便知道這些并不是什么上品，只不過是塑料配飾罷了。

紅茵選了幾個好看的，裝到了小布兜里，那個小商販看二人這般挑揀不由得產生了不屑的心情，還認為是個大家小姐，還這般吝嗇。

招呼旁邊的小廝包好之后，葉寒又遞過去一錠碎銀子，小販慌忙站了起來。

“哎呀！小姐真是好眼光，小姐生的標致眼光也很高啊，這是小店里很好的——”

紅茵被他說得一愣一愣地，剛才還冷著臉看著自己的小販，突然這么熱情，葉寒伸過一只手，雪白的袖子阻止了小販殷勤的嘴臉。

“走了。”

紅茵將小包袱放在了葉寒懷里，葉寒收好，跟著紅茵開始這漫無目的的四處閑逛。

“表哥，他怎么了。”

“那可能是勢利。”

“勢利？”

葉寒沒有說話，紅茵一個人苦苦想了一會兒也沒想通，便將這些疑問拋在腦后，開始開開心心的逛街。

“表哥，那是什么？”

“糖人。”

“好吃嗎？”

沒有等來葉寒的回答，紅茵已經沉醉于挑選各式各樣的糖人。

“這個好看嗎？還是這個，要不這個呢？好吧就這個了。”

葉寒皺了皺眉，這小丫頭根本沒有想征求自己的意見，只不過自言自語地說著，興高采烈地挑了一個又一個，拿起一個嘟嘟嘴似是不滿意又找了一個，挑了兩個之后，蒼白的臉上都范起了小小的紅暈，葉寒無奈，但還是付了錢。

“吶。”

紅茵舉起一個糖人，上面刻畫地是牛郎織女，民間手藝也算得上是栩栩如生了，葉寒皺了皺眉。

“你自己吃。”

“很好吃的。”

紅茵亮閃閃的眸子透露出了一種期待，就這樣說這話還不忘了舔舔自己的糖人。

“不了。”

“你嘗嘗。”

說著塞給了葉寒，葉寒迫于無奈，不得不接過那個糖人，咬了一口。

見狀，紅茵才肯罷休，將糖人滿意地遞給了葉寒，負手大搖大擺地向前走。

“那個也挺好看的。”

“看那個。”

“是不是很好？”

“還有這個！”

一整個下午，葉寒簡直成了幫忙提東西的小廝，只負責付錢和拿東西，紅茵高高興興地走在前面，左手拿著一個糖葫蘆，右手不停地擺弄著新買的小鈴鐺。

而葉寒跟在后面，拿著撥浪鼓，幾個小彩燈，手里提著一個小小的荷包，還有一些花花綠綠的小玩意。

“叮叮當當——”

聲音雖小，但卻在紅茵耳中如同天籟一般，這般游玩，葉寒都忘了帶她來這集市的目的是什么，是買幾身衣服和一些首飾。

及笄最需要的東西他還是知道的，他曾經見過他的長姐及笄，風光無限。

“小茵。”

“怎么了，表哥。”

紅茵正玩得開心，卻見葉寒的腳步停了下來，將手中的東西盡數放到了身后的包袱里面，手中的荷包還是牢牢抓著——那是紅茵買的兩條鳳尾魚。

當時葉寒也很無奈，為什么要買魚呢？他們又不養魚，況且馬上就要走了，可是看著紅茵興致勃勃，不好打斷她的興致，還是買了下來。

她說買兩條的時候葉寒還納悶為何要兩條，后來紅茵說這樣他們可以有自己的寶寶的時候，葉寒差點把手里的扔出去。

兩條……公的魚……略有些無奈的看了紅茵一眼也就罷了。

“我們去彩云閣。”

紅茵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后很是興奮，她一直以來都是穿著這件煙雨裙，若是臟了被葉寒洗了，要干的話只能等一天。

她就只能找葉寒那些白衣穿，奈何葉寒的衣服太過于寬大總讓紅茵感覺她穿的是道士袍，況且白衣易臟，紅茵始終不明白葉寒一身白衣為何可以這么干凈。

聽到這個消息，紅茵三下五除二將手中的糖葫蘆吃完了，囫圇吞棗的動作讓葉寒忍俊不禁，但那個笑容也是轉瞬即逝，紅茵并沒有看見。

“公子，小姐，請進。”

紅茵從未進過這樣隆重的成衣鋪，自是有些驚訝，四處看著，眼中流露出的不僅是恐慌，更多的是好奇。

“公子，男閣在二層，請——”

小廝殷勤地給葉寒引路，看這人的氣度和衣服，還有腰間佩戴的玉環，便知道不是尋常人家的男子，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少爺公子哥，肯定會是個大主顧。

“不了，我只是給舍妹買幾身衣服罷了。”

葉寒指了指那個興奮過了頭的小姑娘，有些好奇的東碰碰西碰碰。

“哦，原來如此。”

小廝被打斷了沒有絲毫的生氣，反而笑臉相迎，雖然葉寒很反感這樣的人，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他也就這樣應下了。

“不知道小姐需要是什么款式的衣服，什么樣的布料，定制還是成衣？”

紅茵被問得有些發懵，不知道回答些什么，愣在了那里，手足無措。

“蜀錦的成衣，你找出來我們看一下。”

葉寒皺了皺眉，伸手試意紅茵過來，紅茵乖乖的走了過去，小廝本來有些不屑于這個姑娘，但是看在這有錢的公子哥身上還是給足了面子，到后院拿了幾身衣服，娓娓道來。

“這是鳳凰錦的百褶如意步搖裙，大紅色襯得小姐的肌膚更加白嫩。”

“蝶戲水仙裙衫，這是希蕓錦做的，質地很好，粉嫩的顏色，很多京城女子都喜歡這款式。”

“小姐看這身，撒花純面百褶裙，春意盎然的景色，鎏金鎖邊，絕對凸現小姐的身世。”

“……”

聽小廝介紹了這么多，紅茵只是一個勁的搖頭，似是不喜歡。

“那個呢？”

紅茵指向小廝身后的一身衣服。

“哦，小姐，這是云雁細錦衣，雪紡的衫，蘇繡鎖邊，水月藍的蜀錦，藍色的裙擺很是好看。”

“主……表哥，我想要這個。”

“找一身她穿的。”

“好嘞！”

紅茵又挑了幾身衣服，不是藍色就是青色，小廝也解釋過那是上個月的舊貨，可紅茵就是很喜歡，無奈葉寒也買下了那幾身。

“怎么偏要這樣天水碧的顏色？”

“主人第一次給我買的衣服就是煙云色的，我想主人應該會喜歡這個顏色。”

原來只是她認為他喜歡，這樣也好，多幾身衣服。葉寒付了錢，讓紅茵在這里留一會兒，自己走出了彩云閣，身后的小廝止不住地嘟囔著。

“還以為來了筆大生意，結果要的這么多都是舊貨。”

葉寒的腳步頓了頓，什么也沒說，轉身去了鳳棲梧。

挑了幾件首飾和一套天水碧的頭面，付了錢收進了包袱里，去彩云閣拿了那幾個包好的衣服并且領著紅茵便要走了。

時間不早了，葉寒看著有些西沉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