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少帝新政 下
- 情鎖未央:不承帝王恩
- 葉臻
- 2859字
- 2020-10-24 02:57:45
直走到兩條腿抗議了,一行人才不得不找間食肆休息片刻。看著門堂并不寬敞,走進去發現里頭卻不錯,可以容下近十張方桌,挑了二樓臨街的位子坐定,小二過來招呼了。子夫自然不懂該點些啥,由得平陽侯去拿主意,不曾想著堂堂的侯爺對吃食似乎也不太在行,弄了半天還是讓小二做主了去。
看著他對著街外不停的張望,子夫抿嘴笑問,“侯爺是不是也不常上街啊?”他哂笑,“的確不常,平日里也難得出門。”“怪不得你不讓公主知道。”他難掩尷尬,拿過了桌上的杯盞,慢慢喝著。
“……怎么到這里喝酒來了?”“唉,別提了,府里亂糟糟的都在裝整行李呢。”“喲,你們家侯爺也要離京了呀。”“可不是,小皇帝一道圣旨,不就沖著各王侯爺們的么,怎么敢不走?圣旨說了三天,要三天還在長安,皇上可親自來趕呢!”鄰桌的一對人喝著酒,說著事兒。
因聽到圣旨幾個字,子夫不自覺豎起了耳朵。瞥眼看到,正在喝酒的平陽侯居然也微微顫了一下。
“你們家侯爺可是什么身家啊,怎么就留不住呢?”“什么身家,皇上面前還有什么身家?諸侯歸就各國,皇上可沒說哪個可以例外呢。你想想……”那人壓低了聲音,“竇家的人這次也都得跟著離開呢,還有好些無功無勛的可連爵位都保不住。東宮老太太都順著意呢,哪還有我們主子的強份?看看,還不忙死我們這些下人么,”聲音忽又高了起來,“府里頭忙得雞飛狗跳,我們這種人可連站的地兒都沒有嘍。”“您瞧您說的,等這風聲過了,還不照樣回京城來么。你們家侯爺可沾著姓劉的,跟那姓竇的又不同了不是?”“喲,你這嘴哦……”“可不是這個理兒?”
兩個人笑著,舉杯而飲。
子夫回過了神,看著旁邊的平陽侯,意外的發現他的臉色有些發白,捏著酒盞的手因用力抓緊而露出了白白的關節。“侯爺……”試探的喊他。“這群狗東西,真是放肆!”他將酒盞按到幾上,發出“嘭”的一聲悶響,“堂堂圣旨到他們面前,倒成兒戲了。”
圣旨?子夫搜索腦袋里的數據庫想了一想,是剛才那兩個人所說的“令諸侯歸就各國”的圣旨么?史書上說這可是劉徹即位后大刀闊斧的新政令呢,可引起舉朝嘩然。現在看來,的確是真的。
“侯爺,皇上為什么要讓諸侯王爺都回封國去?”她問。“為什么?”他來看她,“你看他們府里的仆從都這樣囂張了,當街議論朝廷圣旨、拿皇帝說笑,這樣下去皇家還有什么顏面可談?個個都爬到皇帝的頭上去了。所謂:不敬,何以別之!可就是指這些狗東西!”聽他這樣一說,子夫噘起嘴想了一回,點點頭。
“怎么?”平陽侯看反應并不熱烈,似乎有些失望,“姑娘覺得我說的不對么?”子夫扁了扁嘴,搖頭,“不是,我也說不清楚,不過……”她看看他,“我總覺得,干什么事都要多考慮后果,操之過急總不太好吧。”“操之過急?”他皺了眉,“姑娘是說,皇上所頒的圣旨是草率了么?”
“我可沒有這樣說,”子夫不禁吐吐舌頭,隨便議論皇帝的政令是對是錯,她的膽子可沒大到這個程度,“侯爺剛才不是說,現在朝廷里……都是姓竇的把持么?”“所以皇上更要銼一銼他們的氣焰,不要以為有個太皇太后撐腰,就無法無天了。”“可是,太皇太后真的這樣讓皇上討厭么?”說實話,對于劉徹和竇太后祖孫之間的罅隙,還真是很令2000年后的人感到費解。子夫以前看到這段歷史,總有些納悶,怎么都是嫡親的奶奶和孫子,怎么可能因為政見不合就弄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呢?這回親身來了漢代,可有機會問個明白了。
“討厭?”平陽侯輕輕咧嘴,“皇上哪里敢討厭太皇太后啊……要知道,如今的朝廷大事可幾乎都是太皇太后的侄兒、侄孫在管呢。每日臨朝,皇上雖坐大殿,卻根本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皇上不是才繼位不久么……”子夫輕輕道。
“那就應該都聽太皇太后的了?”他挑眉,“什么無為而治,蕭規曹隨,天天都是這些,大漢朝還有什么希望!”“呀!”她小聲驚呼,“侯爺這樣說,是不是太武斷了?”“武斷么?”她想了一下,點頭,“怎么說,太皇太后的無為而治雖然不能說完全正確,可是畢竟輔佐了文、景兩位先帝的繁榮盛世,如果沒有于民生息的寬容,怎會有今日長安城的太平安樂呢?”“安樂?可是這安樂是以何為代價的?”平陽侯道,“姑娘初到長安,見識了長安的盛世,卻不知道大漢朝的很多地方仍舊遭受著異族侵略、民不聊生之苦……”
子夫看著他,“侯爺……是說匈奴么?”“姑娘果然是聰慧之人,我說的就是匈奴。”他點頭道,“莫被長安的繁華迷惑了,雖然先帝為了這片繁華花費了畢生的心血,可大漢朝至今仍不是固若金湯,南有閩越諸國,北有匈奴鐵騎,這些都是虎視眈眈瞅著我大漢河山的。雖說現在我們覺得國泰民安,萬事升平,但其實維持這太平盛世的是什么?”他有些激動了,“是女人,是和親,是屈辱!大漢用了70年委曲求全,用了一個又一個的公主去逢迎匈奴,用了一車又一車的糧食、絲綢、牛羊去換取所謂的太平!”他笑了一下,卻是無奈。
“侯爺是說南宮公主?”子夫知道劉徹的親生姐姐南宮公主就是被景帝送去匈奴和親的,算起來平陽侯可也是南宮的姐夫呢。
他略有震動,但還是點了點頭,“這就是大漢的太平盛世,這就是百姓安居樂業的真相。可是朝廷卻看不到,太皇太后、三公九卿、文臣武將都樂于無為,樂于順其自然,樂于將一切外患視若無物。‘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化。’廢話,大大的廢話!”他捏在手里的杯盞重重放在了桌上,濺起一灘水花來,“自化,匈奴會自化么?他們要的是什么?我們的女人,我們的絲綢,還有我們的牛羊!”子夫默然,知道平陽侯說的沒錯。
“可是我們能夠給匈奴吃幾天?我們用自己百姓的汗水去喂飽敵人,自己卻不思自強,當哪一天吃著我們糧食、穿著我們綢緞的鐵騎真的越過了長城,伸手來向我們索要土地,索要政權的時候,我們拿什么去反抗?是無為,還是女人?絲綢?或者牛羊、稻谷粟米么?”
子夫看著他略顯激動的神態,心頭很是震撼。想來自己是對這個時代又跨進了一步,國內的民生恢復和經濟蘇醒導致的必然是人心的強盛,眼前的平陽侯正是漢武帝同齡的一輩,他們這一代的眼光已不再拘于眼皮底下的太平,一切欣旺的表象也不能成為功績,他們所追求的是自強、是獨立,是一種實實在在的強大。
可是,她一介女子能做些什么呢?
“侯爺,皇上下旨頒布政令,就是為了整頓朝廷、規制人心,是不是?”平陽侯眼睛亮了一下,“正是。”“皇上可是個有抱負的皇上啊。”她道,“他要有為,大作為,實實在在的為大漢朝建功立業吧。”“正是!”他眼睛亮了起來,重重的點頭。
“侯爺,您是站在皇上一邊的吧。”子夫微笑著,“我想您一定和皇上一樣,心中有一番宏圖大志的。”“姑娘你……”他帶著疑惑。“我只是猜的,可不知道準不準。”子夫支起手來托著腮,悠然看著天邊,“侯爺,聽你這樣說,我可真的好奇,想見見當今皇上究竟是如何模樣了……”
年輕的漢武帝,初即位的漢武帝,鴻鵠浩志的漢武帝,意氣風發的漢武帝,子夫忍不住在眼前勾畫著一個男人的模樣,赫赫有名的一代帝王,他究竟會是個什么樣子呢?
“姑娘真的想見皇上么?”他問。“當然,”回過頭來,很認真,“我覺得侯爺口中的皇上,很讓人有沖動得見一面呢!”
話未完,他俯過身來,拉住了子夫的手,笑容滿面,“好啊,我這就安排,帶姑娘進宮——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