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城，城郊

“少爺，我們真的不用事先向王爺稟報嗎？”

竹林之中，兩道人影一閃而過。

“父親若是知道了定會阻攔，到時再想出城就麻煩了。”炘璃嗅到了空氣里潮濕的霉味兒，眉毛不滿地揪成一團，腳下的步伐又快了幾分。

“通知蕭祈了嗎？”

“蕭少爺已經親自率人前往祁苜江，這會兒估計已經快要抵達了吧。”仇牧慌忙提速緊跟著炘璃，生怕他一轉身就把自己給甩了。

“那我們也要抓緊了。”

“必須保證在皇叔的探子到達祁苜江之前幫助笙兒她們安全過江，否則不僅旌家會被徹底滅口，還會一并連累了親王府。”炘璃的眸色微沉，冷峻的側臉繃起一道亮眼的弧度。

“屬下明白。”

祁苜江中段。

“仝叔，這祁苜江中段的水能有多深？”黑衣少年抿唇立在船頭，低頭定神看著江面蕩起的陣陣水圈，突然向寂仝開口道。

“少說也有幾十丈深，”寂仝賣力地揮動著船槳，扭頭了少年一眼：“咱們要是掉下去，必然是死路一條。”

“您功夫那么好也不行嗎？”少年還是有些不肯死心。

“這祁苜江之水，順逆毫無規律，一旦在深處跌下了水，多半撐不過一刻鐘就會失了方向。這江又寬又長，中段兩岸望不到邊，只能分得南北，若是下了水失了方向，那便等同于掉了半條性命，管你武功強弱水性好壞，飄個幾天也是白搭。而且在這江中心處，任你如何呼喊求救，岸上也是聽不見的。祁苜江世稱亡命江，乃是中原第一險水，怎可能輕易逃脫。”寂仝搖了搖頭，將少年妄圖危難時刻跳水逃脫的打算徹底擊碎。

“那若是齊賊援軍追來咱們就只能在這江上等死嗎？”少年攥起拳頭，怒目眺望著江水南岸的方向：“旌家滅門之仇，不得不抱！”

“阿仝，方才齊軍突然撤退，是不是有貴人相助？”聽少年提到援軍，摟著懷中酣睡的女童坐在船頭的美婦抬眸看向寂仝，一對如秋水剪影的眸子充斥著兩道驚喜的光芒。

“屬下不知，屬下方才只是聽到那祁遼將軍臨時接到回防指令，想必是看在老爺生前對他有恩的面子上，才會即刻撤兵，放了屬下一條生路。”

“阿仝，旌家已亡，你也不必再以屬下自居了，當年你與我夫君一同征戰沙場，本應提拔為將軍，你能執意在旌家受任多年早已還清了我夫君對你的赦免之恩，如今只剩下咱們五人茍且出逃，我也經不起這夫人之稱了。”美婦無奈地笑笑，提到她死去的夫君還是流露出了幾分悲戚的神色。

“夫人言重了，屬下一生隨老爺征戰沙場，即便是老爺已經英勇就義，這規矩也是壞不得的。”

“只怪那炘巳賊人太可恨，身為齊國之人竟屢次欺騙姑爺的感情，還害死了二小姐，當年齊國來犯若非是姑爺重情義放了他一馬，他早就是尸骨一堆了。如今旌家有難，他非但不幫，還致姑爺小姐于死地，此人的不義行徑，遲早是會遭天譴的。”行船的男子轉過頭來，接著寂仝的話憤然道。

“不定是炘巳親王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依屬下之見...”寂仝不滿地從蓼胥身上掃過，當即想要為炘巳辯駁，卻被黑衣少年出口打斷：“仝叔，您現在還對那炘巳老賊抱有幻想嗎？我可是親眼看到他殺了我父親，就在這祁苜江之上！”言罷少年便紅了眼眶，怔怔地望著竹扁低頭不語。

“這...”

話音未落，遠處一陣突起的巨浪劈頭蓋臉地砸向了竹扁，將竹扁生生向后推移了數十米遠，晃得船上的人皆是一個踉蹌。

“夫人坐好了，怕是這午潮要來了。”寂仝端正了坐姿，背脊與船槳直成一道線，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遠處逐漸逼近的一陣陣浪潮。

午潮并非是真正的漲潮，它與早晚得漲潮退潮是有本質區別的。祁苜江會有午潮這一說是源于西夏開朝皇帝偶然發現因某些自然原因會使祁苜江的江水在午時三刻上下呈現一個多頻的起伏狀態，起伏形態與漲潮十分相似，甚至比正常的早晚潮還要險峻，因為這所謂的午潮，同樣是雜亂無章的，毫無方向可言。若是被兩道來自不同方向的浪潮夾到其中，僅僅是水流強大的壓迫力，就足以將船只攪碎，像是竹扁之類的渡江工具，估計連單方向的巨浪都經受不住幾回，更別提是疊加或兩面的水流了。

美婦聞言唇色一白，摟住女童的手臂又緊上了幾分，身子僵硬地靠在船頭上，生怕因為自己的一個動作造成翻船的慘劇。

祁苜江南岸。

“炘璃少爺，好久不見。”墨衣男子手中握著一方青色寶劍像遠處奔襲而來的兩人翹了翹嘴角，緊隨其身的三十名黑衣人同樣躬身低頭以示敬意。

“不必多禮，盡快上船吧。”炘璃穩住身形，眼神沒有在蕭祈身上多做停留，而是徑直領著仇牧將祁遼事先備在岸邊未來得及使用的船只放入水中。

“這是得多大的事兒能把你急成這個樣子？”

蕭祈玩味地抱肩注視著他，絲毫沒有想要下水的意思。

“如果找不到人的話，我可以保證明天您蕭大少爺暗地里培養的組織和您一系列妄圖篡位的行徑會成為齊國口口相傳的奇聞趣事。”

蕭祈臉色變了一變，他非常清楚眼前這個不過五歲的小孩兒恐怕不是在同自己說笑，他真的能說到做到。

“好了我也是出于好奇，沒有惡意的，那咱們從哪兒開始找？”蕭祈悻悻的嘆了口氣，帶著手下走到木舟一側。

“往中段去。”

炘璃撂下一句話，便領著仇牧上了船。

“哦中段啊，中段...中段...等等！什么？中段？”蕭祈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瞳孔緊縮，卻見兩人已經行到了江面上籠罩的一層細細的薄霧中，只得上船追趕。

你們難道都不記得今天是潮運之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