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澤啊，都說你要去留學啊。”報攤的大爺在他翻看不要錢的小說時忽然想了這茬。

“哪有，申請了一下，誰要我啊？”歐陽澤有一搭沒一搭地說。

“出國留學好啊，出國留學回來就是海龜，賺錢多。”

“我不想賺錢多，我要是考不上大學，我就來大爺你這里幫你看攤兒，你給我點錢夠我買PS3的盤就好了。”

“沒出息，看報攤賺不到錢，我是年紀大了。”

歐陽澤翻著眼睛看看頭頂綠蔭里投下的陽光，“挺好的，可以曬太陽，沒人來的時候就發呆，還有過路的美女看。”

這個話題著實讓歐陽澤比較沮喪。他確實申請了美國的大學，但這不是他的成績太好大有希望。對于他的成績，人人都有不同的評價方式。班主任對著他上學期的成績單長嘆了一口氣說，歐陽澤，你知不知道你一個人把我們班的平均分數拉低了多少？嬸嬸是對叔叔說，夏川成績好都是我們家的基因，看你家基因就是不行！只有歐陽夏川還安慰了他一把，不過是在QQ上，歐陽夏川體貼地對他說，“玉淚，成績不好怕什么？我行我路，這才是我們這種人該做的！反正你在我眼里是個好女孩！”

不過在出國這件事，卻是嬸嬸靈機一力主張，押著歐陽澤把申請表給填了，還慷慨地付了每所學校幾十美元的申請費。嬸嬸有自己的一套邏輯，歐陽澤的各科成績中，唯有英語還不錯，跟著同班的英語狂人考托福的時候又走了狗屎運，考分不錯。以歐陽澤的成績，上一類本科很難，如今很流行棄考出國，申請一把，再走一次狗屎運拿到美國大學的錄取通知，就算對歐陽澤的爸媽和每月寄來那些錢有交待了。這樣嬸嬸也省心了，她已經預先做好了鋪墊，這出國留學就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事情，歐陽澤若是真的出國成功，可絕不能太嬌氣，老是寒暑假跑回國，要在那里勤工儉學，要在那里學英語。總之做什么都好，就是呆在大洋彼岸別讓嬸嬸看見。至于學費，反倒是小事，羊毛出在羊身上，錢可以寫信跟歐陽澤爸媽要。嬸嬸判斷歐陽澤的爸媽在國外混這些年應該很有錢，因為嬸嬸查了給他們匯款的戶頭，是花旗銀行的一個托管賬戶。那個賬戶不需要人工操作，只要跟銀行說好了，每月自動就會寄出支票。這樣歐陽澤的爸媽就得一次在那個戶頭里存上一大筆錢，每個月定時開支。

其實歐陽澤知道嬸嬸還有另外一套想法。歐陽夏川的成績雖然比歐陽澤好點，卻也不是頂尖的，上不了清華北大那類嬸嬸掛在嘴邊的名校，如果能棄考出國，也是不錯的主意，顯得很緊跟潮流。但是上大學是一輩子的事情，嬸嬸還不忍心看著歐陽夏川去冒險。嬸嬸思前想后，大概是想起了什么名人名言說“凡是艱辛的路，當由勇敢者以堅硬的腳底踏開”，又覺得歐陽澤很是勇敢，于是讓他試試用堅硬的腳底給歐陽夏川踩出一條路來。如果他失敗了，也不要緊，說明此路不通，歐陽澤可以遲一年和堂弟一起高考。

但是艱辛的路顯然不是光靠勇氣就能踏開的，還得有點本事。歐陽澤的本事大概僅止于打《魔獸世界》，可惜美國卻沒有競技類游戲專業。歐陽澤已經連著收到十幾封復信了，開篇大同小異，都是：

“親愛的申請者：

感謝你對本學院的興趣，但是很遺憾的……”

嬸嬸很為那些申請費心疼，她花費了好幾百美金的申請費，換來的只是這些美國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感謝，這個善人當得讓她很不開心。但是歐陽澤不焦不躁，心態異常平和，只是為了不讓嬸嬸過于沮喪，他才每收到拒信就擠出點愁苦的表情來。

他算了算填過申請表的學校，只有一所沒給他復信了，這所還是其中排名最靠前的“芝加哥大學”。

“有我的信么？”歐陽澤在傳達室門口探頭進去，拽著英文發音，“Ou　YongZe。”

“有，美國寄來的。”門衛扔了一封信出來。

歐陽澤一摸，信封里只有薄薄的一張紙。基本是拒信無疑，聽說要是錄取的信，會夾著很多很多的表格和介紹材料，厚厚的一摞。去年他們學校有個男生申請成功了，巨拽，帶著睥睨群雄的眼神把那摞東西往桌上一扔，在女生們艷慕的目光里不耐煩地說，那么多材料，我怎么填得完？讓我老爸給我搞個打字機來敲！

歐陽澤撕開信封，來信居然是用中文寫就的：

“親愛的歐陽澤先生：

感謝你對芝加哥大學的興趣，但是很遺憾的，你未能到達芝加哥大學的錄取標準。

但是，我們常說，永遠有另一個選擇。

首先自我介紹，瑞德生學院是一所位于美國伊利諾伊州芝加哥遠郊的私立大學，和芝加哥大學是聯誼學校，每年我們都在密歇根湖聯合舉辦馬術、賽艇、熱氣球、游泳等校際比賽活動，此外還有更加廣泛的學術交流。

我們非常榮幸地從芝加哥大學那里得到了您的申請資料，經過對您的簡歷和成績單的細致評估，我們認為您達到了瑞德生學院的入學標準，在此向你發出邀請。此外，您優秀的生物成績吸引了我們學院羅貝爾教授的注意，他希望從他名下的研究基金中調撥$36,000.00每年授予您，作為您入學本校的獎學金。這筆獎學金足夠負擔您四年大學的全部學費和生活費。

請您在收到這封信的第一時間聯系羅貝爾教授，他正在中國進行一次學術訪問，非常有興趣和您見面。

如果您決定接受我們的邀請，行程和住宿的一切事情請通過電子郵件聯系我，我們會有專人替您安排。我是瑞德生學院的學院秘書尤蘭達，非常榮幸為您服務。

你誠摯的，

尤蘭達”

歐陽澤把信紙放下，抬頭呆呆地看著屋頂，想他上網時候好像看見美元兌換人民幣的匯率了，是6.83。那么一年36000美元，是245880塊錢，足夠他買61470張盜版PS3的盤，8196張魔獸點卡，或者64臺他看了好久的華為手機。他們班上的同學一多半有手機，歐陽夏川也有一個，嬸嬸說是為了獎勵歐陽夏川去年期末考了全班第三名，所以就沒有買給歐陽澤。

他有點發懵，本來看開頭很對的一封信，一封標準的拒信，怎么過了那句“但是，我們常說，永遠有另一個選擇”之后，忽然就從地獄跳到天堂，這句話之前凄風苦雨，這句話之后花開燦爛。馬術、賽艇、熱氣球、游泳，私立貴族學院，還有慷慨豪邁的獎學金，學院秘書那語氣親切溫和得就像國際名牌店里的女導購。歐陽澤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他甚至沒給這個瑞德生學院貢獻過申請費。也許是歐陽夏川和他開的一個玩笑？這倒不能排除，也許“紫玉淚”的真實身份給歐陽夏川發覺了，歐陽夏川想辦法報復呢。不過信封上的郵戳可不像假的，歐陽澤還能認出美國伊利諾伊州的郵戳。

他倒了倒信封，除了那張考究的打印紙，里面再沒有別的東西了。他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這肯定是一個騙局，這封信還說第一時間讓他聯系那個羅貝爾教授，可是連個聯系電話都沒給他。這樣想他反而輕松了點兒。

“簽收。”門衛又扔過來一張單子。

“信還要簽收？”歐陽澤不解。

“跟著信來的還有一個包裹，要你簽收。”

糊里糊涂簽了字，拿到一個FEDEX的大信封，里面有個什么硬邦邦的東西。他撕開信封，里面是一只純黑版的蘋果手機。他開始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下了，腦袋里像是有無數的蜜蜂在飛。他打開手機，電池居然還有一大半的電，在名片夾里，有唯一一個聯系人，“羅貝爾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