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一芙蓉夜色
- 傾寵皇貴妃
- 清閑一時
- 2208字
- 2020-10-23 19:46:33
芙蓉閣內燈火明媚,戒備深嚴,來來回回走動的兵甲衛在軒窗的白窗紙上映出數不清的影。
更漏已然替過幾輪,香椿木浴盆內的溫湯換了三回,服侍洗漱的宮女換了三撥,卻仍洗不盡她身上的血腥味。
“你們都退下吧。我自己梳洗。她挑起零落在鬢邊的青絲,柔聲吩咐著。
“是,我等告退!”為首的是一名大約二七年華模樣的淺粉宮裝妙齡少女。
朱紅的隔扇門在一聲輕微的顫聲中閉合上,她才松了一口氣,伸手取開盆側木幾上的半邊瓠瓢,盛滿湯水,臨頭澆下。
她又想起了乳娘,陪伴了她冬去秋來十六載里她最親近的乳娘。爹娘最寵小弟李昭陵,乳娘總是為她抱不平。
她學寫字,乳娘整宿整宿地不入眠,伏案練習,再手把手地教會她。
她讀詩書,乳娘翻遍了看得懂看不懂的書典為她一處處注解。
想完了乳娘,想爹娘,想小弟。雖然看似不寵她卻有意無意慣著她的脾性的爹娘,以及調皮搗蛋卻不失天真可愛的小弟。
爹爹是太子太傅,元老之首,深得先皇倚重,為太子一黨的砥柱基石。他雖常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卻每日督促她的學業功課,希望她相夫教子,生活美滿。
娘親是清河崔姓大戶,從小知書達理,溫良賢淑,對她總是苛刻要求,走勢站姿身形儀態等等此類,一樣不差。
因此,乳娘心疼她。
李昭陵的童真笑容在她的眼前揮之不去,就站在她的面前,揮舞著短劍:“姐姐,看,我又學會了一套功夫。”
模模糊糊間,她沉沉地睡著了。
“醒醒,醒醒…”夢魘中有人在喚著她。
修長的睫毛動了動,眼前朦朦朧朧地有幾個嬌弱的身影。
“快些穿戴好,閆丞相吩咐五更時分帶你去見皇上。時辰快到了。”站在浴盆外候著的紫衣女子饒有意味地看著她。
時辰快到了!這暗示著什么?她的死期到了嗎?也好,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死了就能去和乳娘,爹娘,還有小弟相聚了,一家人又可以在一起了。
她帶起木幾上簸籮里的綾衫,如芙蓉出水般地破水而出,裹起身子,一瞬間驚得身側的侍女都恍了神,只覺得遇到了仙子一般。
“丞相吩咐下,一定要讓你穿上這套宮裝。我等奉命辦事,切莫為難你我。”領頭的是一名雙十年華上下的紫衣女子,身后跟隨著兩名粉衣服色的宮女,神情嚴肅地侯在一旁,齊齊地盯著只著素白單衣的她。
“即便是要賜死一個罪犯,也不能這么嚴苛要求她死之前一定著什么服色的衣裳,要讓我穿這身服飾,除非讓閆丞相來同我說個明白。”她側目看了一眼妝鏡前的匣盒內的血紅千褶紗裙。
“罪犯之身,早已身不由你。若不是丞相憐憫你,只怕此刻已在陰曹地府了。”紫衣宮女身后的一名粉衣宮女言詞激切,大有嫉惡如仇之意。
“如此說來,我橫豎是死,不如如意地死一回。”她的性子一向遇到倔性的也是以倔相對,正如爹爹常常撫須感嘆吾家有女都是讓老夫給寵慣壞了。
“休得無禮,如此,只好將丞相請來了。要是有個好歹,你我都不好應對。退了!”紫衣女子轉而訓斥適才那名出言不遜的宮女。
“是,奴婢領命。”
兩名粉衣宮女應承著,雙雙轉身退去,獨留下紫衣女子侯在原地,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緊了她。
“怎么稱謂你?”這名為她解圍的宮女,令她突生好奇:一個將死之人,還有什么好憐惜的?
“莫夜。”她神情如常,吐字清晰,不像是隨意回答。
“莫,日落時。夜,深夜。你一定是出生在深夜時分。我猜得對嗎?”她掩唇一笑。
“你說得對。我出生之時就是大約這樣的時分。”紫衣女子見她展露笑顏,面上的僵硬的表情也放松了許多。
“有人生,有人死,生生死死似乎沒有定數。可就像我,注定死在這樣的夜深里。”她轉而黯然神傷。
“既然生死無定數,你是生是死,還要過了今夜才能作數。安心聽侯丞相的安排,才是上上之策。”
果然又是他,看來他的能耐通天,只是不明白他要得到些什么?權勢?貴為一朝相宰,權勢早已足夠大!金錢?這于他而言,不過是彈指可得的東西,不求自來!名望?輔佐新君,登基大寶,金殿狀元郎全數是他的門生,稱量天下,譽名國中。這三樣最難得的東西,在他看來都不是什么稀罕之物!
可他要些什么?
“見過丞相大人。奴婢告退!”明亮的燈火下映出了一個飄忽的身影,漫步而來,似是悠閑自在,不緩不慢,卻衣帶扶風,步履輕快。
紫衣女子躬著身子,朝后退了兩步,低眉順眼地轉身奔正門而去,獨留下閆世留與她四目相對。
“你對他還留著情?我早該想到。”他見她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
她眼眸不移地看著他,嘴角帶著一絲連她自己不經意的苦笑:我道你來興師問罪。
“回答我,那么難為嗎?”他牽起袍擺,順勢尋著桌側一處錦凳,坐了下來,與她對恃姿態明顯。
她冷哼了一聲,撇臉看向漆柱上燭罩內那只迎著火光撲飛的蛾蟲。
“飛蛾撲火,意指你我也罷了。只是一旦踏出這一步,你我都不要指望有回頭的念想。”他猛然站起身來,抓住她的手腕,逼到她面前。
“你…”她惶惶然地看著他扭曲的表情,不再是那個運籌帷幄的謙謙君子。
他扯起銅鏡前的那一件血紅千褶紗裙,瘋一般地往她的身上蹭來。她掙扎著想要逃離,卻被他鎖在懷中,不能動彈,仿若在祭壇時的噩夢突然回來,胸口窒息地無法呼吸。她不再徒勞地去掙脫他的禁錮,任由他的擺布。一串串晶瑩的淚珠滴落在他的胸前的衣衫上,沒有來由地哭泣。
太傅府被抄家滅門的那一晚,她沒有哭。乳娘被活活打死在雪地上的那一晚,她沒有哭。在她與云嘉之間選擇誰死誰活的時候,她也沒有哭。可是此刻淚水卻忍不住泛濫。是壓抑太久了嗎?
環住她的力道在變小,由束縛轉為擁抱,他擁抱著她,就像大哥疼愛地抱著撒嬌的妹妹。在家中她是長女,唯有小弟李昭陵需要疼愛,還沒有一個兄長一般的來護衛她,如今突然迷戀在這個懷抱里,是她忽然間接受了如此多的世事之后,頭一次接觸如此溫暖的環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