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遙本以為藍祎會對自己家的處境抱以同情,至少這也是人之常情,更何況他也是要有求于她的,這點最基本的常識他還是應該明白的。怎料,看到封遙的愁容,藍祎不但沒有同情反而道,“才三天而已嘛!急什么!這里可是開封,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沒有?別說三天沒開張了,就算是三年也不足為怪!”藍祎的話再次震撼了封遙的耳朵,她現在嚴重懷疑自己還要不要遵守自己的承諾收留眼前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家伙!
“三天而已?是啊,對于藍大公子家大業大的人來說,三天,三年有何懼兮?不過我們這小門小戶也就算了!藍公子這么一說還真是提醒我了,我們家的確是廟小,容不下藍公子這尊大佛,藍公子還是去別處吧!”封遙的臉色有些不悅。
“哎呀!可惜啊!可惜!”藍祎搖晃著腦袋,封遙抬眼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目光。
“姑娘千萬不要誤會!我雖說對經商這一行不甚熱衷,可耳濡目染這么多年,不能說有所建樹,可還是領教了一二的。姑娘要是收留我,說不定我還可以出那么一點綿薄之力!”
封遙臉色稍有轉機,她看著他,嘴角兒淡淡一笑,“既然你都知道我們家的狀況了,我可告訴你,在我們這兒做工可以,不過……”
“姑娘放心,我不要工錢,只要姑娘肯賞我一張床,一口飯足以!”
“這可是你說的!”
“君無戲言!”
就幾步路的光景,封遙就帶著藍祎站在了自家的門外,這似乎也是在藍祎的猜測之中,只見他愁眉凝視著門楣上的招牌,口中輕念道,“莫回頭”,隨后就是一笑。“看來府中并不只有姑娘一人與眾不同!”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封遙明顯不滿了起來,要知道,這招牌可是她爹起的,別人可以隨便羞辱她封遙,可她爹,絕對不行!
“姑娘誤會了,我是真的佩服!”藍祎整理了一下衣衫,封遙趁機將金簪和玉佩塞還給了他。
出去了只是幾個時辰的功夫,鋪子里已經多出了許多的瓶瓶罐罐,屋子里也充斥著被各色香味粉飾的味道,按理說這各色香味混在一起應該不會賞心悅目,可此刻,藍祎卻覺得心神格外的清凈,對這樣的混雜的味道也并無什么抵觸之感。
要知道,自己從小到大,一直反感的就是女人的胭脂水粉的香氣,尤其是幾個姨娘身上的味道,別說混在一起了,就算是單個叫他聞,都能叫他吐上半天的。可這個屋子里……藍祎想著,不禁四處掃視了一番,的確和封遙說得一樣,鋪子寒磣至極!
蕭拯正在對著認真地往一個罐子里放著不知道什么的東西,聽聞有腳步聲也并未抬頭,倒是封遙喊了一聲“爹”后,老人才隨口答了一聲。可良久,仍聽不到封遙的任何動靜,蕭拯這才抬起了頭,也看到了站在封遙身旁的俊美少年。
“這……”蕭拯略有遲疑。
封遙慘淡地笑了笑,硬著頭皮編造著蹩腳的謊言道,“爹,這是我在街上找的短工。”
蕭拯眼里明顯現出一絲驚異的神色,同時他也似乎看出了封遙的不安,他沒有立刻追問,只是道,“可能叫這位少年失望了,我們這小店門小利薄,根本無力再招什么短工,少年還是他出謀職吧!”
蕭拯一口回絕早在封遙的意料之中,她白了一眼身邊的藍祎,可這個人此刻似乎又游離在了狀況之外,根本沒把蕭拯的話放在心上。他一雙通透的眼睛看向了蕭拯擺弄的瓶罐之上。
“爹,我知道咱們鋪子小,不賺什么銀子,可我是這樣想的,您看,哥哥已經去了鏢局,那很快也就要去那里就職了,鋪子里就只剩下爹爹和我了。可爹爹也是了解我的,我對這些可是沒什么領悟,對雜活兒也笨手笨腳,根本幫不上什么忙!我不能眼看著爹爹一個人受累,所以我就想……想……對了,給咱們鋪子找一個伙計,這樣爹爹也能省力,我也少了一份內疚!爹爹放心,這個伙計不要工錢,只要給個地方住,給口飯吃就行的!”封遙拉住了蕭拯的衣袖輕輕地搖晃了起來。
蕭拯嘆息了一下,他看了藍祎一眼,自從藍祎進門,蕭拯就知道,這個少年絕不簡單,至于為什么和封遙相遇,又為什么來這里,恐怕是另有隱情。他只是短暫地打量了一下藍祎輕聲問道,“后生姓甚名誰啊?”
“爹,這個我已經問過了,他叫藍祎!”見自己的爹爹似乎有緩和和接納的一絲,封遙搶答道。
蕭拯給了封遙一個冷峻的眼神,又將目光鎖到了藍祎的身上,那意思分明是叫藍祎自己說。
藍祎看處了蕭拯的意思,畢恭畢敬地回答道,“晚輩藍祎。”藍祎的目光堅定地迎了上去,沒有絲毫地躲閃,這叫蕭拯很是滿意。
“藍祎?哪里人?”蕭拯繼續問道。因為有了爹爹的經告,封遙不敢再造次,只能在一旁乖乖地站著。
“開封人!”藍祎答。
“那開封城里的藍宏大和你有什么關系嗎?”蕭拯問。
“那是家父!”藍祎答。
兩個人之間的問答如此的平靜,可一旁的封遙卻不能不吃驚萬分。她不知道自己的爹爹印象中從來沒有離開過那個山村,來到這里才三天而已,更是連這個門都沒有出去過,怎么會知道這開封城里有個藍家,竟還知道這藍家老爺的大名!?
蕭拯的眼皮略微耷拉了一下,嘴角兒似乎也有輕微地抖動,他沉默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著什么道,“老朽這里不能給藍公子行什么方便了,還望藍公子見諒!”
聽到爹爹一口回絕,封遙心里不知道為什么竟然有些著急了,雖然只是見上這個藍祎第一面,她卻從心底里產生了信任和依賴感。這種感覺十五年間從未有過,就連現在,封遙都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可就當聽說藍祎不能留在這里的時候,她心底的玄真真切切地震動了一下。
“其實晚輩并不是想來這里做短工,是想來這里向蕭伯父討教。方才沒有和蕭小姐直說,是自己也并不確定蕭伯父的制香手藝如何,現在進了這屋子,聞到了這氣味,晚輩真實地確定了這就是晚輩想要的!實不相瞞,過些時日就是家母的壽辰,家母對香的要求極高,很多香料根本不能叫家母滿意,為此心中有些不悅。晚輩想借此機會孝敬家母,還請蕭伯父成全!”藍祎拱手作揖,那侃侃而談的樣子叫封遙覺得自己簡直就像個傻子,把一個騙子領進家門不說,還跟著一起向父親撒謊,這還不算,現在人家自己又招出了另一種情況!這到底哪一種是真的?難道現在自己被騙了不成?
封遙想著,眼睛巴巴地盯著藍祎,她心中有十萬個為什么,可此刻一個也不能問出口。房間里短暫的安靜,大家都在等著蕭拯的回答。
“既然你是一片孝心,老朽也不好反對。只是這里的條件你也都看到了,實在和藍府無法可比,藍公子在這里可要受委屈了!”蕭拯答。
“多謝蕭伯父成全!這里干凈整潔,甚是不錯!”難得從藍祎臉上看出笑容,是那么的陽光俊朗,似乎可以和外面那陽光相媲美。封遙癡癡地看了一會兒,突然覺得似乎有人狠狠地盯著她,這才收斂了貪婪的神色。
為了表示自己是真心前來學藝的,藍祎很是認真地聽蕭拯講了足足兩個時辰的道理,雖然這些都是皮毛,根本不涉及蕭家的制香秘籍,可在藍祎看來,這也無異于等同于天書,不住點頭的背后心中卻是千百種疑問,只是他并非真正的要學制香,所以也就敷衍了事。
蕭拯終于是認為他的課可以暫時告一段落了,這才留下藍祎繼續研究,自己向著后院兒走去。封遙看著蕭拯遠去的背影,再回頭看著佯裝用工的藍祎,她狐疑的神色已經一覽無余。她等著雙閃亮的眼睛走到了藍祎的近前,橫在了他看向瓶瓶罐罐的眼神問道,“你這個騙子,到底哪句是真的?”
封遙惡狠狠的話語并沒有叫藍祎有任何的慚愧之色,他淡然地迎向封遙的眼神,一只手的兩個手指拈住了封遙的下巴,輕薄的嘴唇微微開啟,“我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你耍什么流氓!別忘了你可告訴我你是逃婚的!”封遙一下甩過了藍祎的手指站在了遠離他兩步的地方。
“我藍祎沒有和任何人有過婚約,何來逃婚之說?我說過的只是逃避相親!看來封遙姑娘很是健忘!”藍祎淺淡地一笑,可封遙似乎仍舊沒有消氣的意思。
“那你為什么說是為了你的母親?”
“這句也是真的!”藍祎仍舊氣定神閑。
“那你……”封遙簡直要被藍祎給氣暈了。
“我要不說出這個理由,蕭伯父怎么可以收留我?他老人家不收留我,你豈不是在我面前失了言了?我這還不是為了你好?”藍祎沒有理會封遙此時的惶恐也丟開了眼前的瓶瓶罐罐向后院走去了。
封遙站在那里半晌,她很是疑惑,為什么此刻,自己竟像這個家里的一個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