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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國宴

  • 江山空予
  • 鈞夏
  • 3678字
  • 2020-10-12 22:48:21

未遲的棋藝不錯,因為容洵也喜歡下棋。她的棋便是容洵教的。

在和容桓下棋之前,她一直覺得和容洵棋風最像的是自己。后來與容桓下了幾次,她才發現原來不是。然后她想起那個關于容桓與容洵少年時的傳聞,覺得那些說當今圣上少年時與雍王感情甚好大約不都是謠傳。

“此次雍王府的事……我不會追究。”容桓看了一眼骰子,將棋子放下說著,似乎并沒有在看任何人。

“嗯。”

“嗯?”容桓手里敲著棋子,目光卻落在未遲身上,顯然他對未遲那個“嗯”有些驚訝,“你不想再說些什么?”

“那不是我能左右的,我從不作無用功。到你了。”未遲根本沒抬頭,只屈指扣了扣幾案。

“有時真覺得你不像雍王府的人。”容桓笑了,實在不像裝的樣子,仿佛是真誠地在開心什么。

未遲不明就里,便只當不知道。可容桓今日不知怎么的,話格外多些,不過一盤骰子棋的功夫他絮絮說了很多有的沒的,也不顧忌諱,他甚至還談了他與雍王的那段往事,未遲知道另一個版本,步步算計的,遠不像容桓說的那么溫和溫馨,但她只沉默著聽。

容桓是自幼喪母,先由皇貴妃教養著,后因牽扯入一樁陳年舊案中,皇貴妃被賜死,他便轉由賢妃撫育。

那時賢妃已有一子,便是如今的雍王——容洵。賢妃不愧是賢妃,對兩個孩子皆一視同仁,如待親子。兄弟倆則相互扶持,兄友弟恭,饒是宮里那些女人一天天的瞧著也說不出什么不是來。而后在容桓七歲時曾于玉液池落水而那時年僅十歲的容洵舍生救人,更成就了賢妃的一段佳話。

從那以后先帝不僅對賢妃多加敬重,容洵也是一時風頭無二,圣寵非常。再后來容桓容洵倆個人一個文成一個武就,便都成了皇位最炙手可熱的人選,但兩人的關系一如既往的好,相輔相成。當時容桓一直是容洵的忠實支持者。

直到先帝駕崩,容桓繼位。

“……先帝時向來重文輕武的,所以我那時一直想我去征戰沙場,日后便輔佐哥哥,君臣相得,我替他守住這江河天下……我不曾肖想過皇位,但不會有人相信。到現在有時連我自己也不相信……”

“……陛下到你了。”未遲淡淡地說,仿佛什么也沒聽見過。

容桓沉默著看了未遲很久,然后他笑起來把骰子扔在了桌上。

夜已經很深了容桓留住了硯清閣,(平日里,容桓來硯清閣雖勤但實際留宿的只是寥寥,因此宮中圣眷最濃的還是淑妃。)于是宮中便又多了幾盞徹夜不滅的燈。可沒人知道在硯清閣中的不過是一局棋罷了。

無論怎樣日子總是回過去的,有時未遲會覺得時間簡直像擦過樹梢的鳥兒一樣眨眼就沒了,但分明又發生了許多,比如麗嬪與純禧公主成了硯清閣的常客,比如國宴的舞終究還是練了,再比如近來容桓來的愈來愈頻繁,硯清閣一時炙手可熱起來。

七月的京城煙柳畫橋繁花似錦游人如織,絲竹樂舞撩人,士族貴女們以輕紗覆面,拈花回眸間秋波流轉,笑語嫣然;少年公子佩劍游園,策馬意氣風流,口吐錦繡,胸懷壯志。

整個京城都以自己獨有的驕傲和風雅姿態迎了國宴。不過此次國宴畢竟是萬國來朝的盛事,但凡是京城人乃至是大夏人皆與有榮焉,國宴前后一月內,市集酒樓,秦樓楚館都熱鬧了幾倍不止。

國宴定在昭陽殿,曙光投入長夜,各國外使由御龍值的禁軍直接從鴻臚館送到了殿中。容桓也沒叫他們久等著,人到齊后不過兩刻鐘便又內官喊道:“皇帝駕至——”然后是一片稀里嘩啦的跪拜請安之聲。

未遲站在后臺的楹月軒里,一大群內侍正忙忙碌碌又有條不紊地在給她梳妝打扮,整理衣裙。

原本獻藝的人都該在清涼宮的,那什么都沒有,就是空而大,好周轉,遠不如楹月軒的精致用心,像什么熏香冰盆什么是沒有的。

“這也許便是后妃吧。”尊榮,孤獨。未遲看著碩大的銅鏡里那個人忽然感覺很陌生。

銅鏡里那個人一地煙羅,長長的裙擺逶迤拖地,薄而透的紅層層疊疊在腳邊恰若雍容的牡丹盛放。海棠色的袖口比平日里的寬大了許多,迎風颯颯,袖口細密繁復的銀色暗紋與一側裙擺花紋相映襯著,腰身緊收,同色的綃紗束出纖腰一握。發髻是簡單的,高聳的靈蛇髻,青絲烏碧亮澤,以幾星溫潤的珍珠點綴著,一支嵌了翡翠的銀簪垂著細細的一縷流蘇,顯得她端麗又古艷,仿佛一幅懾人心魂的畫。臉上她只用了很少的一點顏色提了些血色,可光眉心綻開的那朵赤色的蓮形花鈿就已經出奇的艷麗,奪人眼球。

未遲輕輕扯了一下唇角,一時楹月軒里都亮了,殿中所有的花也失了顏色。可那笑立即又落下去了,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她透過窗去看那些要去獻藝的女孩們,個個都是生氣勃勃,像夏日里陽光里盛放的花,看她們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輕紗。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香嬌玉嫩秀靨艷比花嬌,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在燈光下一顰一笑格外動人心魂。

未遲忽然覺得自己老了累了,起碼心是這樣的,她不太清楚自己的心是斑駁到一層層在剝落還是在慢慢地長上青苔,一點點變厚,像一個繭密閉著,束的她無法動彈。

“靜昭儀馬上就到您了,您……”

“我知道了。”沒等那個內侍說完未遲就開口打斷了他。可說完她就覺得她今天似乎太過浮躁了,可又能怎樣呢,主子從不必對奴才道歉,而她也無法說出自己的想說的,她幾不可見地抿了抿唇,再不去看鏡中的人,轉身走了,她該上場了。

時近子夜,月飛中天,昭陽殿中和樂融融,歌舞戲曲換了幾輪,酒酣耳熱間無數歌功頌德的詩詞流水般傳出來,記錄的幾個小官筆走龍蛇也顧不得歇,按慣例將這些詩作抄錄做兩份,一份藏于宮中,一份由內侍折成紙船又在船心放入一截殘燭,順著曲江池放出去,由著百姓打撈。而這種最終大多會由百姓流傳至書社,印為詩集,算給百姓多了個賺錢的機會也是多了個樂子,并傳為一段風雅佳話,為文人雅士們所熱衷。

其實昭陽殿中的大人們有的已經醉了,擊箸而歌者已算文雅,將軍中放聲長嘯赤膊歌舞者也不是沒有。場面有些混亂,也沒什么人真認真去瞧什么歌舞了。但正逢佳宴,沒人會沒眼色地計較這些。

直到有清冷的絲竹歌聲像一條細又亮的蠶絲,光滑而綿密的悄悄地延伸著,有忽的混入了若有似無的鼓點,潛進亭臺閣榭來,一時叫人靈臺清明,不由肅然正坐,側目。

渺渺塤聲在琴音中響起時,幾個眉目如畫身量纖長的女子身著層疊素色染墨的綃紗,似緩實急地舞著托了一幅近丈輕薄如云霧的白練由一側閣中沿水上長橋舞至昭陽殿。她們翹袖折腰手眼身法都應著鼓聲。纖細的羅衣從風飄舞,繚繞的長袖左右交橫。可突然四面鼓聲一頓,她們亦忽然停住了,白練飄飄然地落在臺上卻沒人再去看了。似雪地燃起來了一簇火。

有清越的琴聲錚然作響破空而來,女子們便隨即低眉向中心齊一振水袖,躬身疾退開去抬腕甩袖旋身疾轉一氣呵成。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在一剎的寂靜無聲后在場的所大人們才忽然理解了這句詩。也是在那一瞬的寂然中他們看到了眾人退去后臺中心唯一站著的那個人 ,一個女人,紅衣似火的女人,明艷張揚得不像話, 美得囂張逼人,明明隔著那么遠的距離卻一點不少地為她帶著侵略性的美所震懾,于是再沒有人可以移開他的視線。

“鏘”

很輕的聲音,也許是女人手腕或腳腕上戴了的銀鈴,可偏偏似乎所有人都聽見了,于是皆呼吸跟著一滯。

她先邁了半步,以足尖輕點地同時手已經抬起了,她一點點地下腰,簪上的銀流蘇微微晃出一線燭光來。然后她忽然彈起腰身,仿佛一個訊號,琴聲鼓聲一齊急促激烈起來,狂風暴雨般又不失節奏,她亦開始了。

輕步曼舞像燕子伏巢、疾飛高翔像鵲鳥夜驚。美麗的舞姿閑婉柔靡,機敏的迅飛體輕如風。她在 被拋起的白練上起舞 ,獨自馳思于杳遠幽冥。志在高山表現峨峨之勢,意在流水舞出蕩蕩之情。在眾人轟然叫好時她忽的擲袖,袖口如云霧般散開,長長的水袖忽現,她繼續舞動,緩慢卻有力,分明是輕柔的紗可幾乎有勁風襲來。她的舞步細碎熱烈,飛身做著驚鴻之姿,在臺上仿佛一朵盛極的花。

臺上原還有五六人為伴的,可她為皎月,眾人已不見群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所有人都無法移開眼了,包括容桓。

她的每一次低頭回眸,每一個舉手投足,每一動一靜,每一退一進都只有叫人驚嘆著以酒相佐。

樂聲漸息,她縮作一團伏于臺上,伏于她由足尖水袖繪成的正盛放的蓮花中心。昭陽殿中一片寂然,甚至有酒滿不自知者,一瞬的沉寂后場上終于響起了此起彼伏的一片吸氣聲,所有人皆撫掌大贊。

“一舞傾城,當為絕響。”

“遏云歌響清,回雪舞腰輕。只要君流眄,君傾國自傾。”

“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只愿歲歲年年陪此宴……”

……………………

贊嘆的話如沸水熱氣一般蒸騰起來,無論是外使也好,大夏文武也罷。容桓只一如既往地威嚴著又帶出一絲居高臨下的笑來。直到未遲從臺上走到階前。

先前離得遠,又被舞姿給迷去了心神,其實想出未遲樣貌的根本沒有。只是從舞姿衣物上猜那大概是個艷麗誘人傾城絕世的尤物,而如今離近了看卻有些出人意料的意思。這是一個干凈的人,干凈得只叫人想到映雪的白梅或微雨后的梨花,眼角那一抹緋色美得驚心動魄。

“抬起頭來。”帝王的聲音很有威嚴,這是未遲近來少有聽到的,她行了禮抬了頭,臉上的是向來的淡漠,無悲無喜。

容桓瞧著卻忍不住想搖頭挑一下唇角,“起吧。”容桓語氣已溫和了許多。

他笑著吩咐內侍為未遲在自己身邊加位,一邊大贊了未遲的舞,在群臣附和后便一邊下了恩典加封。未遲自此晉為靜嬪,也得了一堆賞賜。未遲謝了恩,只當沒瞧見那一幫子妃嬪的嫉恨打量穩穩落了座。

晚宴之后也就平淡穩妥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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