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陌笑了，“怎么，不舍得？”

她冷冷地勾唇，眸底波光瀲滟，明明美到極致，他卻覺得渾身發(fā)涼。

她就知道他舍不得。從一開始的利用到最后的步步為營，他得到了他想要的，那么，他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蕭清斐，不要讓我看不起你。”

從愛到恨再到厭惡，她不想承認(rèn)自己的心也在痛，可丟了心失了魂，還會痛嗎？這明明不是她的心，她為何還會這般難過，這般傷心絕望？

“從頭到尾你都是在欺騙，那么，你現(xiàn)在做出這般傷心的表情是想讓我怎樣？是你先放棄的，是你先對不起我的？蕭清斐，我捧著鮮活淋漓的心給你，那一刻，我們之間就沒有可能！沒有！”

低吼出聲，最后幾個字像是費勁了青陌所有的力氣，她頹然倒在床榻上，撕心裂肺地咳嗽。

那聲音像是魔咒讓蕭清斐的頭開始劇烈得疼痛，他在絕望悔恨中掙扎，俊美的臉因著痛扭曲。

“不，不是這樣的……”

他沒有舍不得，沒有！從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就沒有舍不得！

他怎么會舍不得木婉兒身體里的那顆心，可……可……

他的頭更加痛了，當(dāng)年那一幕又痛徹心扉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親眼看著她把手伸進自己的胸腔里，毫不留情地掏出了那顆心……那顆透明的心。

他還清楚的記得那顆透明的心接觸到空氣立刻幻化為一團煙霧，那半顆閃著紅光的珠子，她最后毀掉的半顆珠子的一幕重復(fù)在他面前，他的手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臂，“青陌，青陌，不要離開我，不要！”

他痛苦的聲音像是深淵，把她徹底掩埋。

她猛地甩開他的手，力道之大扯裂了手背上的傷口，血滲了出來，她痛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卻抿著唇，忍著那痛。

不時的咳嗽聲依然從唇齒間溢出，她冷冷地看著他，低低地笑。

“不離開你？呵，不離開……”

她慢慢閉上眼，淚水沾濕了長長的睫毛，水潤一片，“蕭清斐，你公平點，是你先放開我的！是你！”

既然從未真心相待，如今奈何情深？

她深深地喘息一聲，平復(fù)下來，死死地盯著眼前的男子，不言不語，可那目光里的光把蕭清斐幾乎凍住。他僵硬著手腳，半俯著身體，背脊弓著，視線落在她手背上再次滲出的血，輕聲安撫，“你，你別激動，別激動……”

青陌瞇著眼看他，“你走開。”

“青陌。”

蕭清斐被她話里的決然刺傷，“青陌，你真的可以忘記我們這么多年的感情嗎？”

“這么多年？哈。”

青陌好笑地扭頭，“蕭清斐，你稱那十年為‘感情’，難道，你忘了，你所謂的十年除了利用根本沒有你所謂的‘感情’嗎？”

蕭清斐怔愣地看著她，聲音低壓難以置信，“你，你忘了嗎？前世我們明明……”

“什么前世？”

青陌目光冷冷地落在他身上。

“你，真的不記得了？”

蕭清斐表情僵硬地看著她，腦海里突然想起她方才怪異的話，表情復(fù)雜地看著青陌，“你剛剛說，你的心在木婉兒的身體里？”

青陌皺著眉看他：“怎么，你當(dāng)年判了我剜心之刑，不就是為了把我的心給她讓她活下去嗎？”

聽了她的話，蕭清斐的臉徹底白了下來。

他踉蹌了兩步，向后猛然一退。

青陌狐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干嘛一副遇見鬼的表情，她雖然曾經(jīng)很可能是鬼，可她現(xiàn)在好歹不是。有血有肉的，他做什么這幅表情？

對面的男子卻像是受了刺激，低垂著頭，長長的白發(fā)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長長的眼翦下看不清眼底的情緒，只感覺他整個人都在顫抖。他的薄唇在動，卻是輕微地顫抖，仿佛在忍耐著什么，又或者在說什么，只是，青陌聽不清。

怎么會這樣？

蕭清斐的腦海里一片空白。

“你知道……我這一生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嗎？”

“什么？”

“最后悔的……就是重新找到你。所以，我決定忘了你，前世今生，一切的一切，都不愿再跟你有牽扯……”

“不……”

突然，一道凄涼悲絕的怒吼在整個房間里響起，蕭清斐整個人像是瘋了一般，朝后退著，目光沉痛地看著床榻上一臉冷絕的女子，她斬斷了他們之間所有的牽扯，留下的只是她對他的厭惡，可偏偏他對她說不出他們的過往。

“你真殘忍，真殘忍……”

“我殘忍？”

青陌危險地瞇起眼，冷笑兩聲，噤了聲不再言語。

蕭清斐被她的冷笑刺激到，猛地轉(zhuǎn)身拉開門跑了出去。

“咣當(dāng)咣當(dāng)”門扉重重地反彈在墻上，來回地晃著，青陌靜靜地望著門口的方向，唇角慢慢勾起一抹笑，卻低婉落寞。

情之一字，傷人傷己，而這，什么時候才是徹底的解脫？她不知道。

手上的痛，腳上的痛，心里的痛，全部交織在一起，讓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緊緊攥著，幾乎喘不過氣。

兩個時辰后，那個大夫再次被帶了進來。

只是這一次，蕭清斐沒有出現(xiàn)。

那守門的人把人領(lǐng)進來，低喝囑咐道：“主子吩咐了，包扎完就趕緊滾！不要耽擱！”

說完，“咣當(dāng)”一聲，重重地把門給關(guān)上了。

青陌躺在床上，側(cè)過臉靜靜地看著老者佝僂著背站在床沿邊，小心翼翼地把她手背上的紗布解開，露出撕裂的傷口，重新涂上藥，動作慢騰騰地開始包扎。青陌看著他布滿皺紋的臉，蒼老平凡，唯唯諾諾的神情入目三分，只是他略微不穩(wěn)的呼吸還是泄露了他的心情。

她嘆息一聲，“我沒事。”

老者沒有抬頭，許久，才輕輕應(yīng)了聲，“我是大夫，我清楚。”

“不要告訴離。”

她輕聲道。

“為什么？”

老者蹙然抬起頭，聲音不自覺提高。覺察到，又把聲音壓下來，望向?qū)γ嬉荒樌潇o的女子，眸光幽幽，與那張蒼老的臉完全不同的神采：“你知道離快瘋了嗎？這幾日來，他幾乎把這個城鎮(zhèn)都翻遍了，就差挖地三尺了。不告訴他，你想讓他徹底瘋掉嗎？！”

青陌愣了下來，第一次見溫文儒雅的男子說出這么暴跳的話，卻莫名濕了眼眶，垂下眼翦，“裴衣，對不起……”

低低喘著氣，“老者”也就是化了妝的裴衣收回目光，“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離。你這么任性，也……”

剩下的話，被他吞了回去，無情的話看到這些傷怎么也說不出口。

“這是怎么弄的？”

過了一會兒，他才輕聲問，目光落在她的傷口上。

青陌愣了下，閉上眼決定隱瞞，“不小心碰傷的。”

裴衣瞪了她一眼，“你以為我會信嗎？”

從傷口上看明顯是使了大力氣的，而且傷口不規(guī)則，到底是怎樣的“不小心”才會弄出這樣的傷口？她這樣說也要有人信才行？

“我們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你不要輕舉妄動。”

包扎完，把她的手放下，裴衣才長長舒出一口氣，“為了你，為了離，不要再折騰了。”

青陌剛剛想拒絕的話聽到這噤了聲，她沒辦法告訴他們，她決定留在這里，決定為文兮報了仇再走，可不知為何，這句原本已經(jīng)想了無數(shù)遍的話，在聽到那個名字時，怎么也說不出口。

“他，好嗎？”

“你說呢，他……”

怎么可能會好。

“喂喂喂！好了沒？怎么這么慢？！”

門突然被打開，阻斷了裴衣未完的話，裴衣連忙換了另一個聲音，木訥的，膽小的，“好了好了，爺別催，老朽這就走了這就走了！”

“快點！”

來人推攮了他一下，裴衣腳下一個踉蹌，表情狼狽至極。

那人哈哈大笑兩下，裴衣賠笑兩聲，背著藥箱弓著背走了出去……

門再次被關(guān)上了，青陌的淚也隨之滑落。

恍惚間，青陌感覺門被推開了。她意識漸漸清晰，卻不愿睜開眼。她此刻莫名的不想看到別人，無論是蕭清斐也好，是木婉兒也好。

來人的腳步放得有些輕，不像是蕭清斐的腳步，是個女子，會些功夫，也不是默兒。青陌頓了頓，她這才想起，從醒來到現(xiàn)在，她再沒見過默兒，蕭清斐把她弄到什么地方去了？她怎么把默兒忘了？自己用木筷自殘，可能會連累她的。

想到這，她猛地睜開眼。

嚇到了湊到她跟前想喚醒她的女子。

女子一驚，猛地向后一退，雙手交叉在胸口，盈盈水眸晃動著被嚇到的水光。

青陌緩緩坐起身，看著她：“你是誰？”

女子相較默兒多了幾分嫵媚，眉眼間自稱一股風(fēng)采，既不讓人覺得風(fēng)情，卻也不那么單純無知。她的眉心點了一簇紅云，襯得肌膚如雪。

女子很快恢復(fù)冷靜，朝著青陌盈盈福了個身，“奴家月瀾。”

“月瀾？”

青陌瞇眼，“默兒呢？怎么是你來送飯？”

連問幾聲，想到蕭清斐可能的手段，青陌有些擔(dān)心。

“這……”

女子為難地?fù)u頭，“奴家不知。”

“真的不知？”

她左手受傷不方便，只動了動右手，掀開了身上的蠶絲錦被，一雙鳳眸長挑著望著眼前顯然極為精明的女子，笑得冷漠，“那么，你又信不信，我隨便弄點血出來，就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嗯？”

青陌的話讓女子小臉一白，想到蕭相臨行前的話，手指絞在一起，垂著頭，“姑，姑娘你，你不要為難奴家，奴家也很難辦的……”

“你只用告訴我她怎么樣了？我不告訴蕭清斐是你說的。”

“可……”

“嗯？那么，你想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