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口中的花兒姐是二叔家的二女兒，比她大一歲。二叔在鎮上的一家雜貨鋪當跑堂，娶得是高展柜的三女兒，生了二女一子。大女兒沈枝十三歲，二女兒沈花九歲，小兒子沈樂在沈家孫子輩排行老四，今年六歲。

二叔得知劉家要找丫鬟，可是費盡心機讓老爺子找人走關系。老爺子花了三兩銀子才把關系走下來。劉家同意讓沈家送六歲以上十歲以下的三個女娃過去相看。老爺子就讓九歲的沈花，八歲的沈如，還有六歲的沈果去了劉家。因為沈果太小，初選時就刷了下來。

剩下的只有沈花和沈如。

又因為二叔家對沈花嬌慣，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而沈如從小就開始跟著大人干活，再加上沈如的長相在沈花之上，所以被相中了。

劉家給了十兩銀子的買斷錢，年前就要把沈如要過去。

可因為沈如從房上摔了下來，而十兩銀子拿出了二兩多還了跑關系借的錢，又買了一些過年用的東西，剩下的錢實在湊不夠了。即便是刨一頭豬，也只能湊夠一貫零一串錢。

沈葉和沈意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這幾天發生的事。

“姐，奶罵你是賠錢貨，讓她用老命給你換錢花。”沈意撅著小嘴說道。

“小如別聽奶的，奶就是，就是順口說說。”沈葉抹著眼淚說道。“你先養傷。”

“姐，奶說把你賣了換錢花。后來花姐說愿意替你，才不把你賣了！”沈意的小眼睛一直盯著沈如枕前那剩下的一個糖官。

“小五，想吃糖官不？”沈如艱難的說出一句話，聽起來沙啞無比。

“姐，你愿意說話了？”沈意開心的說著，“姐，你吃糖官，小五不吃。”

沈如抬起手，把糖官向沈意推一推，“是吧，姐讓你吃。”

沈葉抬起手，拿出一個剛縫好的枕頭，“小如，姐給你新縫了一個，你先前的那個都是血，你枕這個。”她把枕頭墊在沈如腦后，這個高度剛好讓沈如看清楚屋里的全貌。

這時一間不大的土坯房，小小的窗戶透出一點點光線來，正好照射到她的手邊。

她身下是一個通鋪的大炕，她正躺在炕頭比較溫暖的地方。她身上蓋著兩層被子，厚厚的壓在她小小的身板上。怪不得昏迷中總感覺身體壓得慌。

她試圖推一推這被子，卻被沈葉制止了。“小如，別動，你的腿還傷著呢。娘怕你冷，給你蓋了最后的被子。”

“姐，你醒了娘可高興了，小五也高興！”沈意吃著糖官開心的說著。

“小如，你知道嗎？你昏迷的那些天，娘每天夜里都摸摸你的鼻子，看看你是不是還有氣。每次摸完，娘都哭。”沈葉也開始流下眼淚來。

沈如看著哭的紅腫的眼睛的沈葉，知道她是真正的擔心自己，于是安慰道：“姐，你也擔心我吧，要不咋知道娘摸我鼻子。”

沈葉見沈如終于叫她姐姐了，聲音也激動起來，“小如，姐擔心，擔心你醒不過來，姐替你去死，你活過來···”她越說越激動，語無倫次起來。

沈意看沈葉大哭起來，也開始抽搭。

沈如說道：“姐，別哭了，小五也別哭了。我··想喝水。”

沈葉抹了一把眼淚，立刻爬到炕上的小桌旁拿起一個小碗，掂對著倒好了剛好入口的水。

“小如，慢慢喝，姐再給你倒。”一碗水喝完，沈如又喝了一碗，沙啞的聲音才好了很多。

“小如，你的嗓子可要好起來，你的聲音可好聽了···”沈葉看著沈如喝了兩碗水，說不出的高興。

“姐，沈花替我去，那劉家就沒有說什么？”劉家既然刷下了沈花選了沈如一定是人家有理由的。可現在沈家換了沈花，劉家豈會沒有說辭。

“劉家來要人，老太太就說你死了，劉家不肯相信，還來咱們家看了你。你當時全身冰涼，幾乎沒有氣息····”

沈葉不太能言語，有些講不清楚，但是沈如也聽懂了。

劉家派人來，二叔就把沈花推了出去，結果劉家不買賬，就要沈如。老太太就大鬧起來，說沈如死了。劉家怎會相信，就真的來看了。結果發現沈如氣息全無，全身冰涼，只好作罷。

于是便跟沈家要買斷銀子。結果沈家拿不出來。老太太又鬧起來，嘴里也是罵著沈如是個賠錢的，然她用老命還了這個賠錢換吧。說著就要吊死在房梁上。

沈家老二沈家旺把劉家人叫到上房不知道說了什么，劉家人領著沈花走了。雖然還是一臉不悅，但是也沒說什么。

后來老太太就開始不住聲的罵起來了，先是罵沈如賠錢，后來開始罵沈如的母親王氏不賢惠，不知道貼補家里，把著私房錢不放，讓她一個老的倒貼小的。真是什么難聽罵什么。

后來還是老爺子聽不下去了，說了一聲做飯，老太太才止住聲。

那劉家之所以走了，還是沈二說了什么的緣故，沈如猜想，他應該還給了那劉家管事的不少錢，才能息事寧人的吧。

怪不得老太太說什么老的倒貼小的。本來是十兩銀子準準的事，結果因為她摔下來的變故，貼進去不少。沈如算計著，現在捏在老太太手里的不過一二兩銀子吧。

辦完這件事，沈二就借著趕著上工的借口去了鎮里，而沈家老三沈家達也在鎮里，一家四口守著一個豆腐坊，沒有重大事件決計不會回來的。這老太太的炮火就又開始燃燒在沈家老大一家五口身上。

“爺讓你過去一趟！”外面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緊接著沈家老大沈家興，進來換衣服。他身后跟進來一個少年。少年清秀臉龐神似沈家興，這就是沈家長孫沈賀。

“如兒，還疼不？”沈家興向炕上望了一眼，“爹再去給你找幾個糖官讓你下藥吃。”

沈如輕輕的搖搖頭，“不疼了爹。”

“躺著別動，想吃什么讓你娘給你弄。”沈家興輕輕的摸了摸沈如的頭。

沈賀咳了一聲，“爺讓你趕緊去。”他竟然一聲爹都不叫。

沈如皺起眉頭，“哥，你咋跟爹說話呢？”她十分看不慣這個李賀的做法。

“丫頭片子，你懂啥。”李賀一臉的嫌棄，根本不想在這個屋里待一樣，扭身就要往外走。

正好王氏從外面進來，看見李賀眼睛一亮，“賀兒來了？咋不進屋說話？”

李賀瞥了瞥王氏，“沒啥事，我走了！”說著，他躍過王氏走了出去。

王氏愣怔了一下，咬著嘴唇忍住了哭。

沈家興拍拍王氏的肩膀，“孩子還小，慢慢··慢慢會··”可又想到李賀已經十五歲了，還是這般模樣，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去了。他抖了抖衣服出門去了。

王氏胡亂的摸了摸臉色的淚，看著炕上注視著她的孩子們說道：“你們想吃啥，娘給你們做。”

沈如知道現在的王氏心里很難過，而現在身為八歲沈如的她能說出什么安慰的話呢？于是她想了想說道：“娘，我，我想吃年糕。”

她只能讓王氏的母愛轉移到他們身上，才可以減輕王氏現在的痛苦吧。

“誒！娘給你溜一溜。一會就中飯。”

溜一溜不是在水里煮，而是在蒸屜上蒸，中飯也不是中午飯的意思，而是飯做好了的意思。

這里的語言，跟她姥姥家的方言一樣，所以沈如能夠完全理解。

不一會，王氏將飯菜擺在了炕桌上，拿出一個雞蛋磕在桌角上，剝開了，送到沈如嘴邊。

沈如肚子實在餓了，本想大口咬下去，就看到沈意的小眼睛正盯著她嘴邊的雞蛋。

“娘，如兒不是想吃雞蛋，咱們分分吧，給二姐和小五一點。”

王氏愣怔一下，抿著嘴低下頭，“如兒，娘知道你現在餓極了，只是，娘只討來這一個雞蛋。”她扭頭看了看同樣很小的沈葉和沈意，“你二姐和小五，他們不吃，你吃！”王氏把雞蛋又往沈如嘴邊送了送。

“小如你吃，姐吃年糕。”說罷，沈葉夾起一片年糕。

沈如前世時也吃過年糕，有粟子面做的，也有糯米面做的，每鋪一層面，放一層棗，三層面，三層棗。舔舔的糯糯的十分好吃。

而現在沈葉夾著的年糕，完全是粟子面，幾乎沒有棗。再看看碗里剩下的年糕，只有那幾片上有一個半個的棗。應該也是留給沈如吃的吧。

沈如的眼淚不自覺的流下來，來到這里后，王氏和孩子們對沈如的愛，沈如完全能夠感受得到，她既然已經是沈如，那她就要好好的愛他們。

“娘，你們不吃，如兒也不吃。”

王氏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下來，“行，娘切一切，給你們分一分。”

沈如點點頭，“娘，切四份，咱們都吃。”

“誒，”王氏點頭。

雞蛋切了四份，王氏的最小，幾乎就是一片，他們三人的差不多大。沈葉吃了雞蛋白，把她那部分的蛋黃分成兩份，給了沈如一份，沈意一份。

一家四口才開始開開心心的吃起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