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么說沒錯，逍遙子還不至于真的就此把衛子風逐出師門。不識字不是什么過錯，何況對于一個在鄉村里長大的小孩來說，他哪有什么條件讀書識字？

回到居所后，逍遙子坐在蒲團上想了一會，對衛子風說道：“做我的徒弟，特別是我唯一的徒弟，不識字是不行的，一來是需要學習的典籍你看不懂，二來是讓人笑話，而最重要的是以后出門在外十分不方便，連人家寫字罵你都不知道。從今天起，你每天要認識二十個字，每十天翻一倍，最多兩個月就必須要看懂《莊子》。這是我們天華派的必讀道學典籍，連這個都不懂的話別跟人說你是老道的徒弟。此外，”他壓低了聲音道：“為師多年來潛心研究，另辟蹊徑，創制出了一門和本派不同的修煉心法，基礎就是《莊子·逍遙游》。這門心法你學了以后妙用無窮，是老道的獨創，僅此一家，別無分號。”

衛子風點頭道：“是！我明白了！”

逍遙子又是一陣頭疼：“基本禮節都不懂，老道還得教你禮節。記住了，我是你師父，你在我面前要自稱徒兒，不要動不動就我我我。如果我教你什么東西，你還要說‘謝謝師父教誨’。明白了嗎？”

衛子風趕緊道：“是！徒兒明白了，謝謝師父教誨！”

逍遙子點了點頭：“也不算多笨嘛！孺子可教。達生，拿紙筆來，老道教這小兔崽子讀書識字！”說著哈哈大笑：“別人收徒弟都是教完師門禮節就教修煉心法，老道卻是先教讀書識字，哈哈哈！人生真是太有趣了！”

這第一天教的字是最基本的一二三四五和甲乙丙丁等這二十個字。這些字相對簡單，衛子風也不是很笨，還是掌握得很快，就是捏著毛筆的手非常別扭，逍遙子看得搖頭嘆息：“你這小兔崽子，你這樣是拿筆寫字嗎？你這是石匠拿鑿子想要開山采石呢！你這個石頭腦袋，好好聽清楚了！今天你要是學不會拿筆寫字，那就沒飯吃！也不準睡覺！直到學會為止！”

衛子風小聲道：“徒兒在家的時候經常沒飯吃，習慣了。”

逍遙子啞然一會，眉頭一皺：“放下筆，跟我出門走兩步。”

衛子風依言跟他走出門去。逍遙子在天華派中屬于元老輩的長老，地位尊崇，居住的住所也是風水絕佳的一處所在，遠離眾弟子所在的大院，建在懸崖邊上，遍種修竹，清氣飄然。懸崖前則是一道巨大的瀑布。這道瀑布是從高處的峰頂上奔流下來的，闊有三十余丈，飛流直下二百多丈，灌注到山下一個寬闊的大湖里。從高處看去，飛流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五光十色的水暈，美若彩虹。這是天華山的景致之一，稱為“飛瀑”。

此時正當申時時分，數十名男女天華弟子正駕著飛劍在天空追逐打鬧。他們的飛劍也是五顏六色的，光芒燦爛，色彩絢麗。在夕陽的光照中，一眾年輕弟子如飛鳥之迅，自由自在，一時掠過竹林，一時從飛瀑邊上經過，歡笑聲從遙遠的天空傳來，顯是玩得十分開心。

逍遙子指著那些御劍飛行的弟子說道：“小兔崽子，看見了？今天是我帶著你飛帶著你裝逼，但是如果你自己學會了飛，你也可以像他們那樣飛翔。到時，不要說回家看看你老爸老媽，就是想到極北之處去領略冰海風光，到極南之處看看火山風貌，到極東之處看看通天巨木，到極西之處看看莽莽荒漠……這些都不是事。但是如果你連拿筆寫字這一關都過不了的話，這些都只是幻想和空談。少年，想要修煉我天華派的無上心法太虛紫氣嗎？想要自己飛嗎？想要仗劍萬里俠道獨行嗎？”

衛子風看著那些御劍飛行的天華弟子，目中露出渴望和艷羨之色：“師父，徒兒想。”

“大聲點，老道年紀大了耳朵不好，我聽不見！”

衛子風大聲道：“想！想！想！！！”

逍遙子大聲吼道：“那還等什么？趕緊進去，拿好你的毛筆，寫兩字給老道看看！如果這點都做不到，你就洗洗睡吧！在夢里你會實現這一切！然后明天你就回家放牛！”

衛子風立即拔步飛奔進屋，端端正正地坐著，端端正正地鋪開白紙，端端正正地捏起毛筆，盡自己的努力，在白紙上工工整整地寫下了一道橫杠：“一！”

※※※

晚上洗過澡后，道童達生拿了一套新衣服給他，是灰藍色鑲白邊的入門弟子服飾。逍遙子等他穿好衣服，盤腿坐在蒲團上，對他說道：“今晚開始傳授你本派的無上心法——太虛紫氣，不過現在當然是從第一層學起。太虛紫氣共有十層，三個境界，一到三層稱為‘靜虛’，四到六層稱為‘靈虛’，七層以上稱為‘太虛’。要練成第三層才算入門，練成第五層才能御劍飛行，練成第七層才算高手。至于修煉到第九第十層嘛，那就是世外高人了。本門立派千年，能練到第九層以上的不到十個人，所以你若是練不到也不用灰心喪氣，就連老道都停留在第八層。在傳授你之前，老道要問你一個問題，你是想要出家做道士，跟老道一樣，還是做個俗家弟子？”

衛子風問道：“請問師父，這兩個有什么區別嗎？”

逍遙子道：“本派是道家學派，以道為尊，所以只有道士才有資格學到本派最精深的武學。而做了道士以后呢，就要終生茹素，不能喝酒吃肉，更不能娶妻生子。做俗家弟子的話不用遵守這個規矩，但也沒資格修煉本派最精深的武學。”

衛子風撓了撓頭：“這個似乎還太遠了，徒兒還不知道到底哪個好。”

逍遙子呵呵笑道：“也罷，先做俗家弟子吧，等你慢慢再想，反正你現在也不可能修煉什么最精深的武學。老道知道你老爸就你一個兒子，要是老道強迫你出家做道士，你家未免就要絕后了，這種事太損陰德，還是讓你自己長大了再抉擇吧。但是你要記住，本派最不歡迎三心二意反復無常的弟子，一旦做了道士就不能還俗，要還俗的話就要廢掉所有修為逐出師門。好了，廢話少說，先傳你第一層口訣。”說著把衛子風叫過來，附耳密密口授了幾句口訣，讓他復誦無誤了，再傳幾句。等到通篇第一層口訣都傳完了，讓他死記硬背住，這才逐句解釋，何為丹田，何為灌頂，何為太陰、少陰等等。

他傳口訣的時候，道童達生在自己房里睡覺。衛子風不免奇怪：“怎么他不能在旁邊看的嗎？”

逍遙子道：“小兔崽子，不是每個人都能入我山門的，你小子算是撿了個大便宜。這個道童我也剛認識沒幾天，是掌門師兄派過來服侍我的。這小娃娃雖然聽話，但實際上比你還笨，沒辦法教的，最多只能教點拳腳讓他玩玩。”

衛子風哦哦兩聲，隨即趕緊道：“是，謝謝師父教誨。”

逍遙子呵呵大笑：“小兔崽子倒是有幾分老道年少輕狂時候的風采。你要記住，老道一生逍遙自在，除了拜天拜地拜師父，其他的基本都不放在眼里，所以先師，也就是你的師祖，給老道取道號為逍遙。你既然做了老道的徒弟，也要靈活點，大事當然不能馬虎，但是小節不用拘束，也不要聽到誰說話都相信。記住了嗎？”

衛子風應道：“是！徒兒謹記在心！”

逍遙子擺了擺手：“跟我一樣，盤膝坐下，開始打坐。老道看看你練氣的資質如何。”

天華派是道派，盤膝打坐練氣的姿勢也比較講究。要先坐下，坐正，雙腿向前伸直。曲起右腿，將右腿放在左大腿上，腳心朝上。再曲起左腿，將左腿放在右大腿上放，腳心朝上。挺直脊背，收緊下巴，讓鼻尖同肚臍保持在一條直線上。這個坐姿稱為“蓮花坐”。坐好之后，雙手相疊，左手壓右手，都是手心朝上，置于丹田位置。雙目微閉，眼觀鼻，鼻觀心，內視丹田，緩緩呼吸，細吸長呼，綿綿密密，導引天地靈氣從頭頂百會進入體內，通行四經八脈，最后交匯于丹田，文火結丹。這就是入門的練氣。

話是這么說沒錯，但這種坐姿，剛開始的人都是經受不了多久就兩腿發麻，脊背發酸的。衛子風也不例外，坐不了多久就渾身都像有無數小蟲子拼命啃咬，靈氣入體是沒體會到，全身酸麻倒是深有體會。他一開始拼命堅持不動，但到后來實在忍不住了，便開始微微松動脊背，活動雙腿。

毫無疑問地，他剛剛動了動，頭頂上就被拍了一巴掌：“小兔崽子，這是入門功課！雖然我們道家講究清靜自然，但連打坐都坐不住，你如何清靜？你也不用灰心，老道當年也是這么過來的！趕緊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