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殿下……五殿下……”

齊凌猛然驚醒，見沐書夜擰眉疑惑，連忙斂了斂心神，“哦，你說什么？”

沐書夜狐疑地盯著那張臉，不得不放軟了語氣，“五殿下，方才您說有人要遭殃了，說的可是底下那幾個人？”

齊凌煞有介事地點頭，“嗯。的確是的。”

“那……原因……”

齊凌瞥了瞥她，“不外乎那幾個人形跡可疑，有叛徒之嫌。”

沐書夜倒抽了一口冷氣，而后卻滿腔怒火涌上心頭，正欲指著寒老大等人辯解一番，卻被齊凌提前攔了下來，“有嫌疑而已，你也不用這么大反應。你只管放心，今夜你幫了我的大忙，你的事兒，我肯定不會袖手旁觀的。不過，得看看目前是個什么狀況，再做打算。”

沐書夜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激烈了，當下斂起心緒，閉眼后又睜開，面容略顯倦色，“如此，便多謝五殿下了。”

“何必如此客氣？”齊凌似乎心情不錯，手掌做扇子搖得歡快，“若是不曾與你出門，只怕今夜也看不到這出好戲。”

沐書夜一手揉眉心，一手指著那名穿鎧甲正在訓話的中年男子，“那人在說什么？”

齊凌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凝神靜聽了一會兒，便道：“那人說，若是你們沒有異心，為何三更半夜鬼鬼祟祟地聚集在左幽林那么隱秘的地方？”

左幽林？

那地方四面環山，杳無人跡，的確很偏僻。這大晚上的，寒老大幾個人去那里做什么？

沐書夜看到寒老大身旁的人似乎辯解了幾句，連忙看向齊凌，卻聽齊凌道：“這幾個人似乎為自己辯解，然而話語中并沒能拿出有利證據來證明自己的說辭，當下便被那中年男子駁斥了回去。”

沐書夜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寒老大的身上。他是唯一一個自始至終沉靜如初面不改色也不為自己辯解的人，直覺里她覺得他可能會知道些什么。

然而，此刻寒老大心中也五味雜陳，他也找不到為自己辯解的說辭和證據，可他知道他們這幾個人都是被人陷害了。今夜他本來正打算入睡，忽然察覺到自己人給他發了消息，說是有要事相商，讓他速速到左幽林集合。可等到了左幽林，除了自己和身旁幾個不清不楚的兄弟，竟是再無人他人。一問之下，才察覺到事情的詭異，可想要分散離開，卻已然來不及，“及時”趕到的王副將已經帶人將他們圍住了。

本來，三更半夜被捉到秘密集合，并不是什么重罪，他有絕對的自信能夠為自己辯白，糟糕的是此事發生的時機太不對了。

昨天，王副將才以規范邊關將士行蹤為由，頒布了一系列的法令，其中就有一條，聲明不許夜半聚集私會。哪怕他們真的沒做什么，王副將也不會如此輕易地放過他們這幾個挑釁法令的人，勢必要殺雞儆猴顯擺下威風的。

明擺著，他們是被人陷害，可是什么人，他自己也不清楚。

冷冽犀利的眸光在周圍的人身上一一劃過，能夠發出自己人信息的人，想必是曾經以為可信任的兄弟，可又會是誰呢？

他的眸光最后釘在了王副將的臉上，王副將見狀，當即厲聲叱道：“你做什么！居然如此大不敬地盯著本副將！”

寒老大垂下眼，“王副將，您這么說，可就有些有失公允了。我們幾個出現在左幽林里，并沒有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兒，哪里需要辯解什么？”

“哦？昨日本副將才剛頒布了法令，不許夜半秘密聚集，今日*你們就來了這么一出，這是要挑釁法令的權威了？”王府將滿臉橫肉，此刻盯著寒老大，絲毫沒有任何的“留情”痕跡。

正如寒老大所猜想的那樣，不管王副將是出于什么心理，今日這刑罰，肯定是跑不掉的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若是能通過刑罰來保住此刻的性命和地位，也并沒有什么不可以接受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寒老大還沒主動妥協，卻見身旁一個子較小的兄弟和看守的一左一右兩個士兵起了沖突，當即劇烈掙扎起來，似乎想要沖破他倆的束縛。可這一掙扎，一折子形狀的東西就從他身上掉落下來，他臉色大變，那邊王副將已經走上前將其撿了起來，打開來一看，竟哈哈大笑起來。

寒老大意識到事情不妙，當下瞪了瞪那人，那人臉色灰敗，并不敢對上他的視線。

王副將打開那折子，移到寒老大面前，語氣里隱隱有股得意，“你看看，這是什么？虧本副將還差點相信了你們剛才的說辭，以為你們真的沒有做什么。那么，這一份物資清單和路線圖，又是怎么回事兒？”

物資清單和路線圖？

這東西，可不是他們這幾個人能接觸得到的！

寒老大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瞪著那人，“十六，你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你身上怎么會有這東西！”

“寒老大……”小十六恨不得將頭埋進胸前的衣襟里，語氣里滿是懊惱和悔恨，“寒老大，這東西不是我的！是有人強加給我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身上就掉出這東西來了！”

寒老大何其厲害，一眼就看出他的心虛，當下厲聲叱喝，“十六，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不打算說實話？你要害死兄弟們么？”

“寒老大，你不用多說了。說不定就是小十六把咱們叫出去的！這個叛徒……”

“不，我不是叛徒！”小十六從胸前抬起頭，稚氣未脫的臉上滿布淚痕，“我不知道事情會弄成這個樣子。這東西真的不是我的，我沒偷也沒搶，而且我要來也沒用啊……”

王副將忽然陰惻惻一笑，晃了晃手中的折子，“怎么沒用？這東西的用處可大著了！全軍幾萬多人，全指望著這東西過活，若是你將這東西給了別有用心的人，那毀掉的可是好幾萬人！其心何其歹毒！來人，把這幾個人給本副將押下去，待本副將上報過將軍后，再做定奪。”

不想，小十六卻突然情緒激動起來，沖寒老大吼道：“寒老大，我真的沒做對不起兄弟們的事兒！你一定要相信我啊！我不是叛徒，我不是叛徒啊！我不知道這東西怎么就到了我手里，本來想要找你們出來商討下如何處理，誰知道竟然中了奸計！寒老大，你一定要相信我啊！老大……”

寒老大閉上眼，長長嘆息了一聲。事已至此，再說什么，似乎也沒有了用處。他們被人抓了個現行，又從小十六身上搜到了那樣重要卻本該不能觸碰的東西，誰自己是無罪的，估計都沒有人愿意相信。

王副將厲目掃過眼前這幾個人，大手一揮，“把人給本副將帶下去！一定要嚴加看守，不容許出現任何紕漏！”

“是。”

沐書夜的右手緊緊抓著旁邊的小樹枝，手背上青筋突出，在看到寒老大等人被帶走時，忍不住上前一步，腳下差點踩空，若非齊凌及時拉住了她，只怕就糟了。

“沐四小姐，你慌什么？”齊凌放開手，眼角掃了下底下散開的人群，目光在嚷嚷叫的小十六和沉默不做反抗的寒老大等人身上溜過，對這些人與沐書夜的關系越發好奇起來，“這幾人，到底是你什么人？很重要么？”

“很重要！”沐書夜穩住身子，回頭看他，“五殿下，請你救出他們！”

齊凌不動聲色地回答，“救人，肯定是要救的。但不是現在。你也知道，大軍物資清單與運送路線圖是何等重要的東西，落在一個本不屬于的人手里，旁人可以有無數個罪名給他們扣上。隨便一個罪名，他們都吃不消。”

“那就沒有辦法了？”

“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出栽贓陷害的人！”

沐書夜抿了抿唇，垂于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依小十六的表現，想要找出背后栽贓陷害的人，實在是太難了。別人擺明了要借此陷害寒老大等人，偏生又把下手的對象放在了小十六身上。小十六年紀還小，心性還算單純，縱然察覺到不對，哪里又會留意到其他的異常？

這么說來，要救出寒老大等人，豈不是不可能了？

不，一定還會有其他辦法的！

沐書夜轉身，清涼如水的眸光里此刻布滿陰霾，就連聲音都不自覺低沉了下來，“五殿下，我可否借用你的人手？”

“不可以。”齊凌毫不猶豫地拒絕，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她的用意，見她欲要怒火發作，連忙道，“沐四小姐，我勸你不要沖動，一定要看清局勢。如今，這幾個人已經有軍情泄漏的嫌疑，放到軍營里，那絕對是逃不過刑罰的。你就算把人救出來了，那又如何？他們身上的罪名一日不消除，這世上就沒有他們的容身之處。你難道想讓他們一輩子背負著這么個罪名，如過街老鼠般東逃西竄無處安身？”

自然不能！

可是，要她這么眼睜睜看著他們被冤枉，她也不甘心。那個王副將，可不是什么好人，只怕會用盡各種手段來折磨他們。

齊凌似乎看出了她的顧忌，淡淡道：“只要能夠保得住一條命，受點刑罰又算什么？沐四小姐，你向來分得清輕重，想必不會這么不理智吧？”

沐書夜苦笑，目前這局勢，根本就不容許她不理智。可機智過后，能夠輕而易舉地解除寒老大等人的嫌疑，她也樂意。怕就怕，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依殿下的意思，現在應該要怎么做？”沐書夜忍不住試探問道，盡管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問這么一個不相干的人。

“我嘛，我自然是……”齊凌微瞇的眼倏地睜開，別有意味地瞅了下沐書夜，隨即別過臉，看向不遠處透露著點點昏黃燭光的營帳，“沐四小姐，你都已經有法子了，何必再來問我？時辰不早了，先回去吧！”

說著，他甩了甩衣袖，似乎也想甩掉心頭莫名的煩躁，也不等沐書夜有何反應，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沐書夜站在原地，聽著那逐漸遠去的腳步聲，黑暗中忽然笑了一聲，似是自嘲，又像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