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雨也頗為不平，正要開口，卻被左影阻止：“主子有他的想法，我們只聽他的便是。”

練玥沁死去的消息傳到三人耳中時，墨漣正在北上替絕曜截住青瑜公主的流塵。流塵落到岳峰手中后，岳峰派人將流塵送入東都絕曜將軍府，而絕曜怕青瑜沒有武器就派了墨漣中途奪劍。而菱雨與練玥沁同時回到的白城，但是她卻被鳳羽的人引開到十里之外，沒能及時支援練玥沁。

說來這一切，練玥沁的死被菱雨歸到了青瑜身上。可她又不得不聽從主子的命令。

絕曜北行茫雪山，趕回之時遇到鳳羽襲擊，絕曜重傷，所幸有左影在身邊醫治，否則一雙使劍的手早就廢了。

青瑜自然不知道這些，但她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若是死，她陪著絕曜一同死，若是生，她便與絕曜一起活下去。此生，絕不茍活。

高澗峴余光微微后移，落到了一紅一紫兩個女子身上，思傾領會立刻轉身離開，而那紫衣女子將斗篷拿開露出一張讓人熟悉的臉頰。

“紫凝？”青瑜望向那抹紫影，猛地大驚，目眥欲裂，無奈她穴道被點，不然早已撲了上去。

菱雨一見那身影立刻飛身撲去，手中的雙劍凌空飛舞，清冷的光劃開了夜間的第一道亮彩。

絕曜望著高澗峴，目光微微一轉，墨漣將流塵橫空拋出。銀色的光劍瞬間光芒四溢，絕曜上前上不一掌劈向高澗峴，另一只手同時接住了流塵。

高澗峴扯開披風，怒吼一聲：“飲血。”

飲血忽然自遠處飄來，穩穩地落入了高澗峴手中。

遠處，整齊地腳步聲猛然而至，高澗峴命令道：“格殺勿論，一個不留。”

那些黑衣人全是鳳羽之人，足足幾百人左右，高澗峴下了死令一定要將絕曜殺死，每個人下手都不留情。

墨漣和左影同時出手護在主子左右，墨漣朝著虛空打出一個響指，暗衛猛然涌向，和幾百個人廝殺在了一起。

青瑜被高澗峴一手抱住退到假山之后，與絕曜斗在了一起。

青瑜可恨被點中了穴道不能動彈，望著絕曜的身影越來越擔心，他的劍勢沒有以前凌冽，他出手時明顯有幾分的遲疑和顫抖。他，受傷了。而高澗峴精心布局了今日這個場景，就絕不可能放絕曜離開。

青瑜暗暗提起內力運于全身，努力地沖擊著穴道。她劍術不錯，可是內力因為兒時經常偷懶不怎么深厚，到了關鍵時候也幫助不了。余光不時地瞟過四處，遠處，墨漣和左影與鳳羽人斗在了一起，絕曜暗衛不少，但是比之鳳羽明顯差下幾分。而菱雨又和紫凝糾纏，招招狠辣，招招致命。

絕曜和高澗峴難分高下，可是絕曜有傷在身，右手手臂曾被一劍劃上，隨著攻擊傷口裂開血涌而出，滴滴落到了石板之上。每次絕曜要抽身來解開青瑜穴道時都被飲血阻止。

青瑜望著石板上面的鮮血，觸目驚心，心中焦急。

蒼穹被黑夜籠罩，青瑜連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她舉目四望，只覺得這一方天地離鸞鳴宮、議政殿、上清宮都遠去不少，難怪高澗峴會蒙著她的眼睛，是怕她再原路返回逃跑嗎？東勝皇宮早在幾千年前就被靳西建造好了，地形復雜，絕曜能來赴約就說明他也知道此處。情形艱難，這里刀槍劍鳴，竟然沒有一個皇宮侍衛趕來，到底會是哪里？

青瑜四望了一眼，顧不得其他，努力地沖擊著穴道，半柱香后終于察覺到穴道微微松開了一些。她閉目沉思，再次提起內力沖擊穴道。

絕曜擔心著青瑜安危，不停地躲避著高澗峴的劍招想替青瑜解開穴道。一劍使出十成功力彈開高澗峴的劍，他凌空飛下，然而高澗峴的劍卻忽然改變了去向，只取青瑜的心間。

青瑜感覺到寒風拂面而過，一頭披散的青絲隨著那風被吹了起來。身邊一股濃烈的殺氣驟然而至，速度之快，讓人震驚！她以為她要死了，飲血出鞘，必定死于劍下。何況，那劍直沖著她的心口而來。那瞬間，她瞪大了眼睛，來不及細想此生是什么樣子，來不及告訴絕曜她有了他的孩子。

然而，也就在那一刻，有一抹如夜般的黑影忽然闖了過來，一手握住了飲血，臉色微微一變，手中流出鮮紅的血。

“絕曜……”

青瑜瞳孔瞬間放大，望著身前的人如翠竹般挺直的身軀將她護住，她看不見他的神情，但知道他一定很痛。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異常明晰。

她的目光慢慢地移向身前的人，越過絕曜他看到了邪戾著嘴角的高澗峴，他的臉上帶著勝利的表情，他看向絕曜的眼中帶著諷刺的幽深。這一刻，她對高澗峴的恨意忽然洶涌而來，她已經失去了父皇，不能再失去陌離。

虛空中忽然響起了一聲女子的長喚，響破蒼穹。她的臉上忽然變得猙獰扭曲，一頭長發隨風蕩開，妖冶迷人之間讓人懷疑她的存在，為何而來？

高澗峴將目光移向青瑜，猛然大驚，她竟然不顧一切地沖開穴道，可知如果內力反噬會受到多大的沖擊。果不其然，如他所料，青瑜一口鮮血噴灑在地，身子坐跪在地面之上，她微微抬起朦朧的雙眼，看向身前的人影。有點模糊，但她看得很清晰，飲血是穿著絕曜的胸膛而過的。她心中猛然大慟，緩緩地伸出了手，卻不敢觸及到絕曜的分毫。

聽到女子的聲音，知曉她已經破開了穴道，絕曜終于發出了悶哼一聲，單腿跪下，從他胸口處流出大片大片的血。他的手上亦沾染上了滿滿的血，黑衣微濕，他的劍眉擰在一起再也無法舒展開去。

青瑜從后轉過身去，雙手顫抖地抓住絕曜的肩膀，她淚眼婆娑，根本無法看清絕曜的臉。

絕曜艱難地伸出手，滿手鮮血地撫摸上青瑜的臉，安慰道：“別哭……別哭……”

那手如此顫抖，青瑜猛地反握住絕曜的手，讓他的手緊貼著自己的臉，她的臉上濡濕一片，夾著淚水與血水的苦澀。她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心底在狠狠的抽痛。他們終于走到了盡頭，他會為她而死，而她，將帶著終生的悔恨與痛苦活著。

什么國仇家恨，什么放不下，全都是她的執迷不悟。幸福存在的時候她無法珍惜，幸福從指間溜走的時候她連流連也來不及。

“別哭……”絕曜想將青瑜的淚水擦掉，卻發現越擦越濕，她的淚就像是掉線的珍珠，一直不停地流下，淚是熱的，也將他冰冷的心變得溫熱起來。這時，他覺得什么都是值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將喉頭的腥甜壓下，緩緩地開了口：“你……會原諒……我嗎，青瑜，我……如果早點遇到你，或許你……父皇……和百海……就不會……死……”

“別說話，”青瑜泣不成聲，猛地將絕曜的手握住放在自己的胸口處，她貼向他的耳邊，緩緩道：“你聽，你聽。你不會死的，你一定不會死的。”

絕曜的目光陡然放大，手心貼著的地方他感覺到一個小生命的跳動，活潑有力。他驀地想起了霏河一事，瞬間明白過來，貼著青瑜的耳朵問出：“你有了我的孩子？”

青瑜環抱著絕曜微微點頭，頭擱在他的肩膀上答道：“是，我會把孩子生下來，但他不能沒有父親。如果你死了，我絕不會原諒你，我這一生都不會原諒你。”

絕曜閉上眼，心底中無比的滿足，胸口忽然一疼，嘴角血涌而出，大口大口的血噴出來，將青瑜的青衣染成了鮮紅之色。

青瑜拖著絕曜的身體，不停地搖頭，“不……不要死……”她身子忽然一空，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她牽扯開去。她顫抖著身體，隨著那風猛然奪過絕曜手中的流塵，反擊而出，劍光揮灑橫貫長空。

轉過身去，與高澗峴相對，她冷冷一笑，堅定道：“我已打定了主意，他死我死，他活著我也跟隨他活著。”

高澗峴心如刀割，神情詫然一變，飲血直刺絕曜而去。

青瑜厲喝一聲，青衣隨風飄舞，青絲自飲血上飄然斬斷一截，她的長發瞬間只能齊肩而長。手中流塵架住了高澗峴的飲血，忽然從中折斷。聲音“錚錚”之響，劃破長空，飛到每個人的耳中。

兩把絕世好劍，同時折斷。

正在此刻，地面上忽然發出一陣轟隆之聲，地板豁開一道裂口，裂口越來越大。地動山搖之勢，響徹山河。絕曜自裂口處掉落下去。

青瑜猛然大驚，飛快撲上去，一只手握緊絕曜的手，艱難地將他抓住，喝道：“不要松開我的手。”

絕曜想要說些什么，已然開不了口，胸口的窟窿在滴血，他的神智已經開始昏迷，想努力地松開青瑜的手卻發現毫無力氣。

青瑜不敢匍匐在地面，她小心地護著胸口，將絕曜從裂口中一點一點地拉回，卻忽然發現那裂口距離在慢慢地縮小。她余光掃過四面，墨漣、菱雨和左影均被鳳羽的人牽制住，除了她自己再也沒人可以將絕曜拉出來。

身后猛然來了一股力道將她牽扯開，她怒喝一聲，將流塵的斷劍反刺而去，不知道是否刺中，總之再也沒人來阻撓。她茫然望了一眼夜空，神情蒼涼，淚眼朦朧。手中力道忽然驟減，她跟隨著一同跳下。

恩恩怨怨，隨著這一刻而流逝了。

家仇國恨，抵不上她對他的愛戀。

他為她而死，她為他而去。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誓言一定會實現的。三年之約，不會是過眼云煙，只是這三年太過漫長，沒有人還等得及。

那抹青衣，那抹月華，冷淡卻很奪目。

每個人的眼中都閃過青瑜公主決絕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