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瀾恍惚地走出房間。

不久前聽到的事情對她來說太難消化，就像是她原本認(rèn)定的事情徹底被推翻。

她半垂著眼，雙手緊緊攥著托盤，指甲在白釉陶瓷上并未留下痕跡，她終究嘆息一聲，也許是自己不該打探這么多，否則，現(xiàn)在也不會這么糾結(jié)。她雖然說自己不會告訴公子，可如果有一天公子問她，她頭疼了……一方面，她不想欺騙公子；另一方面，她又不想違背自己的承諾。

更何況，是她先開的這個頭。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

公子的心思現(xiàn)在整個都在姑娘身上，恐怕也不會注意到那兩個人有什么不妥。

甚至，今日聽了她的話，她有種想幫她擺脫這種境地的想法。姑娘的存在只是為了報復(fù)，從她雙眸間閃爍的火光就能看出，她不愿公子受傷，這是從始至終都不會改變的事情。無論他曾經(jīng)做了什么，公子救了她是真的。

沒有公子就沒有她月瀾，所以，公子的性命重過她。

可她又偏偏對那個明明脆弱的一碰即碎，卻也堅強(qiáng)到骨子里的女子擔(dān)心，她也應(yīng)了她自己說的那句話：被命運(yùn)捉弄。

抬眼，月瀾剛想離開，卻在看到幾步之外佇立的身影時愣了一下，她一驚，手上的托盤一個不穩(wěn)差點(diǎn)摔了，她連忙護(hù)住，“乒乒乓乓”一陣手忙腳亂，等弄好，她才擰著眉，眉心的火焰因著她的動作而發(fā)出灼目的色澤，“你，怎么會在這里？”

對面的人并未吭聲，圓潤的臉上給人一種很詭譎的感覺。她的臉半掩在陰影下，看不真切，只有一雙眼，泛著幽幽的光。

不知為何，看到那雙眼，月瀾心底涌上一股很奇怪的不安。

“你，沒聽到什么吧？”她狐疑地朝前走了一步，小聲問道，

默兒似乎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才慢慢走了出來，大眼里很無神，帶著一點(diǎn)驚恐，似乎還沒有從兩日前那場驚訝中回過神，“沒，我沒聽到什么。我也剛來，想看看姑娘怎么了……”

“哦，姑娘沒事了。”月瀾長長舒出一口氣。

沒聽到就好，多一個人知道對姑娘來說并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況，對這個小丫頭，她莫名有種抵觸的感覺。

“姑娘已經(jīng)睡下了，你等下再過來吧。”她端著托盤從她身前走過，忍不住提醒道。

她似乎點(diǎn)了點(diǎn)頭，月瀾這才放心，吃了藥之后，還是要好好睡一覺的好，否則，病可不容易好的。

等月瀾離開，默兒原本無神的大眼里露出一抹寒光，轉(zhuǎn)瞬即逝，又重新恢復(fù)了那一臉的單純無知，慢慢地挪動腳步，從那間房門前走過，移向不知名的遠(yuǎn)方。

徘徊在門口的腳步聲經(jīng)久不停，青陌從沉睡中漸漸蘇醒。

她睜開眼，眉心因著那聲音頭痛欲裂，她半瞇著眼，偏過頭看向緊閉的房門，“……誰？”嗓音喑啞不好聽，發(fā)熱的后遺癥這才顯露出來，整個人軟綿綿的，沒有什么力氣。她半垂著眼，似乎在努力掙扎著站起身。

房間中，似乎蔓延著一種很奇怪的香味。

“月瀾？”她試探性地喚道。房間里依然死寂一片，門口的腳步聲猝然停了下來。

那聲音停得有些干脆，似乎帶著什么情緒。那感覺，就像是疾行中突然被人按在了原地，那種戛然而止的感覺，在這寂寥的夜色里顯得有些詭異。房間里那種濃烈的香味更濃了。明明上一刻很濃郁，下一刻卻又無影無蹤。

她張了張口，又喚了一聲：“月瀾？”

“咯吱！”似乎有什么響了一下，青陌突然清醒過來，眸光里掠過一道冷意，“誰在裝神弄鬼？”

猝然打開門，月光下，一張濕漉漉的面容出現(xiàn)她面前。

無神的大眼，被水浸濕的臉，整個人身上都是濕噠噠的，借著那微弱的月光，青陌能清楚地看清那張臉，很清秀的一張臉，她也認(rèn)識。

“默兒，你怎么弄成這樣？”

說著，她上前拉住對方的手臂，后者卻像是沒有聽到，整個人都處于一種恍惚的狀態(tài)。

而青陌也沒有注意到原本守衛(wèi)在四周的人不見了蹤影。可心里都被默兒此時狼狽的模樣驚住，自然沒注意到這奇怪的景象。她拉著她進(jìn)了房間，“還好沒有發(fā)熱，怎么弄成這樣？”

默兒似乎這才反應(yīng)過來，垂著腦袋，低低飲泣，“不，不小心跌入池塘了。”

她的聲音有些低，跟往日卻是完全不同。

青陌因為著急完全沒有注意到她奇怪的語氣，“我喚月瀾來，讓她給你找個大夫，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默兒卻一把拉住了她，抬起頭，大眼里溢滿了淚水，“姑娘，別，讓我待會兒，待會兒就好了……”她乞求地看著她，她眼底的水光讓青陌心痛，連連安撫，“好好，你別急，我不去，可你要把這身濕衣服脫下來，不然容易生病的。”

聽到“脫衣服”三個字，默兒突然身體僵住，很快又恢復(fù)正常，只是，頭垂了下來。

“姑娘，默兒沒事的。默兒從小身體就很好，不礙的。”默兒低低地說，聲音帶了哭腔：“姑娘，你能陪陪我嗎？”

“當(dāng)然能了。”

她還只是一個孩子……

默兒聽她這么說，抬起頭朝她笑了笑，笑容單純而又幸福，滿眼的光彩讓青陌動容，想到前幾日她受了驚嚇，拉過她的手，“默兒，對不起，那次是我連累了你。”

默兒一下把手抽了出來，青陌愣了愣。

覺察到這點(diǎn)，默兒頭垂得更低了，“默兒不怪姑娘，姑娘不也讓公子放了默兒嗎？”

“……”

青陌嘆息一聲，無論怎樣，是自己對不起她？

不過，好在當(dāng)晚就放出來了。

她應(yīng)該沒什么事。

“默兒，事情還是因我引起的，是我對不起你。”當(dāng)時她想過可能會讓默兒為難，可她怎么也沒有想到蕭清斐會把她弄到那種地方？“默兒，那些人沒有欺負(fù)你吧？”

她還是擔(dān)心。

“……沒。”

默兒的身體更加僵硬，她突然抬頭朝青陌笑笑。

“姑娘，對了，默兒聽月瀾姑娘說你病了，這是我們那特制的秘藥，能強(qiáng)身健體呢？”默兒從懷里掏出一個紫色的白釉瓶子，面露欣喜地看著她，“我也只帶出來幾瓶，現(xiàn)在就剩下這一瓶了，姑娘你喝了吧，對你身體有好處的……”

青陌愣愣地伸手結(jié)果，卻猶豫地看著那瓶子。

“姑娘，你……是嫌棄了？”看她不動作，默兒大眼里又溢出了淚。

青陌被她看得有些心虛，不知為何，看到這瓶子，她心里莫名有種不安的感覺。

可……

眼前的小姑娘眉眼里都是單純，是自己多想了吧？

她笑笑，“怎么會？只是，你看，我的左手傷了，默兒幫我打開瓶塞吧？”說完，把東西遞給了她。

默兒重重點(diǎn)頭，“嗯！”

接過，把瓶塞打開，重新遞到了青陌的面前，“姑娘，給！”

看著她欣喜的模樣，青陌不忍心看她失望，望了望那瓶子，閉上眼，一口飲盡。

入口，液體軟香透著一股甜味，有些膩，卻也不難喝。她喝完，晃了晃瓶子，笑著說道：“喏，你看看，這不是已經(jīng)喝完了？”

默兒噙著笑緩而慢的點(diǎn)著頭，那笑容帶著一種難掩的怪異，青陌握著瓶子的手緊了緊，擰著眉，試探性地問：“默兒，你怎么了？你今天看起來真的好奇怪？是不是不舒服？我還是讓月瀾喚大夫來吧，別真的病了。”

默兒卻是突然站起身，笑著搖頭，那笑依然單純，透著不諳世事的無辜。

“姑娘不用擔(dān)心，默兒沒事的……”

青陌松了一口氣，剛想再說幾句，就感覺頭一陣眩暈，那原本清脆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悶悶的，帶著一種森冷，“有事的啊，是你……”

“……嗯？”青陌想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頭沉得厲害。

就算她生病，可也不是這種程度？模糊的視線落在手上還握著的白釉瓶上，她臉色一變，蹙然抬頭，“你，你給我下毒？”

“毒？”默兒慢慢搖頭，“不是毒。”

青陌頭更加難受，想想也不是毒，自己身體如今已經(jīng)百毒不侵，可怎么還會著了她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