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是在說奴家嗎?”
一聲悅耳的嬌語在衛莊耳后響起,嚇得衛莊瘋狂撲水,差點給淹死。
“我去,不是吧,此情此景怎么這么熟悉?!毙l莊匆忙轉身望過去。那里,一個白色長裙拖地的女子,如一朵出水蓮花,隨風搖曳般盈盈走了過來。
“公子,奴家有禮了。”
“你是......湖妖?”衛莊還禮,打量對方。
女子長裙如水輕柔,包裹著玲瓏有致的身軀,一張圓臉仿佛出水芙蓉,嫩的能捏出水來。
女子嬌嗔:“討厭......奴家是湖女?!?
衛莊心里面好像有排山倒海的巨浪在呼嘯而過,悠然想起那會兒在想,這樣美麗的湖泊要是有了靈姓,化作了妖怪,也是極美的。結果......真有湖妖?。。?
“不知湖女姐姐找小弟所為何事。”衛莊嘩啦一聲,從水中躍起,就那么赤裸裸地站在湖面上,站在妹子面前。
湖女好奇地向衛莊下面瞟去,待看得真切,又頓時臉紅。
慌亂轉身,面對湖泊以幽幽的語氣開口:
“我有一個愿望:
成為世上最美麗的湖。
可惜,湖形不夠圓潤,公子你看,東南方凸出一角,望之想死。“
湖女神情凄婉,伸手去拉衛莊。
“好吧,一只愛漂亮的湖妖。”衛莊腹誹著,起身與她并肩而立。一起看向湖泊東南方。
“……是不夠圓。”
衛莊應付著,他真心不覺得湖形不圓是什么問題,只是湖女也是女,他明智地不去爭論這個問題。
“公子,奴家想請你幫一個忙?!焙诖乜粗l莊。
衛莊抬頭,望天,覺得這句話分外耳熟。
“湖畔東南,有湖灣,鋪陳白石細沙,細白可愛。公子若能以之填平湖之東南,使湖圓,奴家感激不盡,無有不從?!焙劬λ敉舻模屓嗽趺炊己莶幌滦膩砭芙^她。
衛莊完全沒有看她,繼續抬頭望天,頗有淚流滿面的沖動:“又是這樣……”
他嘆息一聲,例行公事地問道:“可以教我修仙嗎?”
湖女面露為難,搖頭,然后好像生怕衛莊拒絕,接連不斷地說著:
“湖中有湖珠,為稀世珍寶;湖底有宮殿,相傳是上代龍王所留,可為公子別府;湖中有蚌女,妖嬈嫵媚,乃是男人恩物……”
她不斷地歷數著湖里有的東西,就差在臉上寫上三個字:“全給你”。
只要,衛莊以白沙填湖,使湖圓。
“那個……”
衛莊打斷湖女的話,誠懇地道:“不干“
“公子不肯相助奴家嗎?”湖女楚楚可憐。
“不干!”衛莊搖頭,斬釘截鐵。
“奴家可以……”湖女前趨兩步,又要許諾,天知道她湖里到底還有多少東西。
衛莊不待她說完,光著屁股躍上湖岸,衣服也不取,就那么光著屁股,逃命似得竄入林中,幾個閃動,便消失在山林間。
......
半日后。
“走吧走吧。繼續走,管他什么時候才是頭?”衛莊穿起衣服,走之前回頭看了一眼?!肮殴郑译S想湖泊會不會成妖,她就真的成妖?!?
“你是有意的嗎?還是……”
衛莊抬頭望天,萬里晴空,天亦不語,“……你有意的?!”
稍頃,他輕笑出聲,吟唱著無名的歌謠,向著山高水深處行去。
背影漸去,歌聲依稀。
衛莊行蹤,遍及湖海溪河,名山大川,個中多少經歷,多少故事,湮滅在一載悠悠的歲月里。陽光明媚的少年漸漸變成了一個胡子拉雜青年,而傳說中三山宗,從未找到。
時間,走到遇見湖妖的五年后。
冬去春又來,雪山皚皚,萬載不化的冰川下,站著一青年。
“是那樣,又是那樣,一直是那樣。”
“沒完沒了?!?
“我的求道路,就是一個死胡同嗎?!”
“如果是這樣,那我……”
“不玩了!”
衛莊展顏一笑,覺得足足有兩座雪山冰川那么大那么沉的東西,從他兩肩上卸了下去。
“我有個想法,想要試一試!”
他深吸一口氣,緊了緊背上長劍,一步步地向著雪山爬去。
轉眼,又一年。
生命絕跡的地方,有一個胡子拉雜的青年氣喘吁吁地爬上了巔峰。
相傳,這里便是人間的最高處。
“啊啊啊啊~~~~~”
衛莊站在雪山的最高處,仰天長嘯,引得雪崩如怒,滾滾而下,整個天地,視線所及,都淹沒在一片雪煙中。
“你們出來……出來……”
衛莊大喊,好像要把好幾年積郁的氣,全部都隨著這一聲喊宣泄出去一般。
“……不出來,我就讓太陽墜下來!”
這話一出,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雪崩恰好力竭,整個天地安靜下來,仿佛都被他這句話給驚呆了。
衛莊絲毫不覺得有什么問題,繼續大聲喊:
“我要叫了!”
阿彌陀佛~~”
“無量天尊……”
……
一個個人影,仿佛雨后蹭蹭蹭噌往外冒的筍,竟然真的不斷出現,懸浮在雪峰之前的空中。
“普智禪師,好多年不見了。”
衛莊笑著打招呼。
他就這么一個個打招呼過去,有和尚,有道士,有神漢神婆,有妖魔鬼怪……
看著這些傳說里跟神仙差不多的奇人們,不能不讓人驚嘆,衛莊這過去的幾年......
略充實啊。
“小施主找和尚等人,可有什么事嗎?”
大和尚慈眉善目,語氣祥和。
“放心放心?!毙l莊笑得干凈,還有一種輕快,前所未有的輕松,“我不是找你們求道的?!?
“其實找你們也沒有什么事……”
“嗯?”
刷刷刷,不知道多少道目光集中過來,沒什么事?那是耍著他們玩嗎?有那暴躁的,已經開始怒了。
“我……只是想驗證一件事情?!?
衛莊低頭,聲音沉下,再抬起,恢復昂然。
普智禪師,燕追風等人看過來,似要開口。
衛莊這次,卻沒有給他們開口的機會,深吸一口氣,高聲念誦:
“我要那漫天的神佛,都煙消云散?!?
“啊~~”
數聲驚呼,幾個憑著請神之法飛天的神漢神婆們一個跟頭栽下來,腦袋朝下,兩腳沖天,倒插進雪地里。
一瞬間,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我說這雪峰之上,花會開?!?
衛莊聲音在回蕩,皚皚白雪,頃刻間生機勃勃,大片大片的姹紫嫣紅鋪陳開來。
生命的絕地,遍開繁花。
“原來真是這樣……”
衛莊住口不言,過往十余年發生的無數事,在腦海當中閃過。
當他漫步上山,想那山高水深,當有狐鬼,就真的有狐鬼;
當他直面妖魔,尋思如此妖孽,當有人斬妖除魔,就真的會有人仗劍伏妖……
“心想,就會成;
我信它存在,它就真的存在;
我認為當發生,它就會發生?!?
“這個世界,真他媽的……
假??!”
衛莊在笑,大笑,對面飛翔在天空中的奇人們面如土色。
“你們,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他抬頭望去,伸手一指,劃了一個圈子,指向所有人。
什么敲破木魚,什么磨洗神劍,什么填平湖泊……
衛莊衣袂飄飄,烈烈有聲,一如此時心境。
糾纏了他十幾年的疑問,終于要解開了嗎?
“阿彌陀佛~”
普智禪師長眉顫動,嘆息出聲:“和尚等人,并無惡意,只是想通過那些瑣事,將施主你永遠地留下來?!?
“天不讓我輩傳授超脫之道于道友,也是此理?!?
“不想你離開?!?
眾皆點頭。
衛莊似有所悟,又似還有一個關鍵點,沒有能想通。
“罷了?!?
“不重要了。”
“我累了~~~”
衛莊還在笑,笑得疲憊。
他累了!
“我有一個夢想,我想這世界上所有姑娘......都沒有衣服穿。”
話音甫落,在場所有女子紛紛尖叫,白花花的一片,夾雜著點點櫻紅,還有一叢叢漆黑的森林。女子們紛紛羞惱地用手遮去,怒瞪衛莊。
“哈哈,好玩......我曾想將天捅個窟窿。”
衛莊抬手指天,頃刻間煙消云散,天空出現一個巨大的窟窿,露出了漆黑的虛空。
“快住手”眾人大怒,紛紛張牙舞爪地撲向衛莊。
“我曾見過我父親一袖子展開,刷......天都給遮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展開袖子,迎風而展開。
袖里乾坤大,壺中曰月長。
無論是普智和尚,還是劍仙追風,還是那過往十幾年中曾出現的各路神仙妖魔,盡不能逃!
整個雪峰,頓時清靜了。白茫茫一片,真干凈。
“我要太陽墜毀......”衛莊怒指蒼天,聲色俱厲。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巨大的轟鳴聲震動天地,一輪巨日從天而降,目之所及的一切如島嶼沉沒,整個天地都黑了下來。
最后的光亮處,衛莊雙手張開,在雪峰塌陷的時候飛起,一身衣物湮滅。
不住地向上飛,飛往最高的地方。
“其實……”
“我還想知道,你......到底是誰?”
“我想你......”衛莊神秘一笑。
“死?。。?!”衛莊咆哮,嘶吼著吐出一個“死”字。
隨即他身后,整個世界,為黑暗吞噬,無言以對……
......
“咳咳咳......咳”衛莊捂住咽喉劇烈咳嗽,放眼望去還是那顆大榕樹,還是那片病態的森林,一切都沒變,不,也許一切都變了,至少大榕樹在流血,整片林子都在流血。
“嘩啦啦”成千上萬怪樹流出的鮮血匯成一條小溪, 漫無目的流去,不知流向何處。整片林子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哈哈,我懂了,是你在害我......幻境嗎?真好玩,要不?!.......我們再玩一遍!!!”衛莊托著下巴,戲謔地瞅著大榕樹。
大榕樹不語,或者它根本不會語。樹身上裂開一道道縫隙,鮮血汩汩流淌,隨著血液的流失,葉子一片片往下落。
“你這樣要死到什么時候,我來幫你一把?!毙l莊滿臉堆笑,抬腳狠狠踹去,“砰”一聲,力道不大,卻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縫隙密密麻麻蔓延,最后“咔”一聲,整棵榕樹分崩離析,裂成一堆爛木頭。
“嗯?鏡子,這就是它的倚仗嗎?”衛莊在木堆中翻找出一面古樸銅鏡,看也不看扔進儲物袋,一彈衣冠,踩著滿地血水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