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先讓他到偏殿候著?”
我的目光依舊在元慧身上,我輕輕頷首,眉眼一彎,銜了極柔婉的聲音:“慧兒若喜歡吃便叫婢子包了帶回去吃罷”
元慧眉眼一橫,嬌嗔道:“姐姐這是想趕慧兒走?慧兒偏不走!”
“哪里”我故作孱弱地扶額,“昨晚鬧騰了一夜有些倦了罷了”
元慧一驚,將糕點放了下來,憂聲道:“姐姐這是怎么了,要不要叫哥哥過來給瞧一瞧?”
我輕搖搖頭,溫然道:“不用,睡一覺便好了”我望著她憂色重重心中一暖,可是就是如此我才絕不能將她拉入這場充滿殺戮的漩渦之中。
元慧頓了一頓,緊握住我手臂的柔荑又重了一些,“姐姐,你一定要注意身子”
我含笑點頭,眼角不禁畜了幾縷溫色,“嗯...”我眼波將流,望著她一如從前白水鑒心的模樣終究還是京京開口,“元慧...你也不小了,你的榮寵雖不多可是陛下一月總會有幾日待在你那兒,女人啊身孕都是能自己算出來的,你自己得多多用心......”元慧面上飛紅,羞赧道:“姐姐不怕羞!慧兒不與姐姐說話了!”一溜煙便奔了出去,身后的婢子錦瑟還未反應(yīng)過來她便已然沒了蹤影。
錦瑟趕忙向我一福便跟著追了出去,極為無奈的在她身后喊著“小主!你等等奴婢!”
靜初掩唇一笑,搖頭道:“這澤常在還是小孩子性子”
我輕輕頷首,淡淡道:“是啊,若她多謝心機(jī)便好了,如此也不知往后我若不能庇佑她了她是否還能存活下去”
靜初連連啐了幾口,“娘娘這是什么話?”
“抱歉..靜初,我不是那個意思。好了,快去見祁元默罷”我語氣恬淡,垂下羽睫將幾分悲慟斂入眼下。當(dāng)日珉煜在時我亦身居高位,獨居于此,可到頭來不還是失寵過了嗎?世事無常,多盤算一些亦也無害。
初春光景和煦燦爛,光輝普地。束束柔陽極為耀眼,密天匹地的綿綿春意似華錦玉帛般綻盡裊裊華姿,仿佛春天真的到了。
“娘娘,宓婉儀醒轉(zhuǎn)過來了...直指沈嫣然蓄意害她”祁元默面上露出幾縷喜色,侃侃而道。
我兀自把玩著皓腕上的一串珊瑚纏絲手串,冰涼的質(zhì)感寒徹皮肉,“噢?可有證據(jù)?”
“這便是問題,王澈命人將未央宮主殿翻了個頂朝天卻沒發(fā)現(xiàn)半寸麝香”他頓一頓,躊躇地舉目看我,“要不要...”
“不...這樣正好,查不出來最好”我一抹冷涔涔的笑意攀上嘴角,“你不要做任何事”
祁元默一臉惶惑,“娘娘為何不趁此機(jī)會將沈嫣然除掉?”
我笑意愈深,“你覺得憑沈家的權(quán)勢我們?nèi)缃癞?dāng)真能將她除掉?”
“可——”
他還未說完我便淡然截住:“當(dāng)我們無法除掉一把利刃時我們便該利用它除掉我們想除掉的。”
祁元默面上的憂色又重了幾分,“沈嫣然性子太過沖動,且她愚鈍狂妄實在...”
“我看中的不是沈嫣然,而是她背后的沈家,我們?nèi)粢墒鹿饪繗⑷耸遣粔虻模蚣夷菢拥谋尘澳苤覀兓S多涸轍之境,再說了如若沈嫣然往后因著什么而失寵他們又會將新的世家女子送進(jìn)來,豈不是自討苦吃,與其那般不如讓他們看中本宮......”
“娘娘您...終于準(zhǔn)備下決心了?”一層漣漪翻過他本平靜的眸子。
一抹繁幽的笑意舞上我的唇畔,“什么叫終于準(zhǔn)備下決心?這種事靠猛夫之勇的不夠的,我們要畜存實力,三年時間,宮中的人對本宮的疑竇已然消除,而我們也終于有了斗的資本。”
“那娘娘您還問臣討助孕的方子”他眉頭輕皺依舊不解。
我默默望向窗外,眼中不禁畜起了幾分凝然,“本宮不是想要有個當(dāng)作依靠的孩子,本宮是想孕育漢人下一代的帝皇,能繼承珉煜的人”
祁元默狠狠一怔,依依低首。
想必,他也是怕我的吧,一個一輩子辣手心毒的女人。我彎了彎嘴角,盡力銜出一副我從未真正有過的純真笑意,卻愈瞧愈覺陰森,淡蕩徹骨的寒冰徑自從腳心寸寸移至心翼,正巧碰上心中泣血汨汨的那道深疤,也許...珉煜愛的從來便不是我,而是我所盡力塑造的那個姒兮,那個從來便未曾活過,心地良善,性情溫順賢淑的韓姒兮。
因著怎么也尋不出麝香宓婉儀本是要受責(zé)罰的可念著她剛剛失子阿澈便寬恕了她。
我待未央宮的漣漪平息了一些便換了一身素凈些的衣衫去了,果然,方至門口便聽到了女人的抽泣聲,嗚嗚咽咽的好不傷心。宓婉儀不是個聰明的,她亦只能遂著她的封號‘宓’安穩(wěn)無奇地度過此生了,宮中女子最銳利的武器便是陛下的憐惜,倘若事情惡轉(zhuǎn)只要稍稍思慮便知道應(yīng)該利用此次惡轉(zhuǎn)進(jìn)而得到阿澈的憐惜,亦能借此機(jī)會爬的高些。更何況,她連半點實據(jù)都沒有便將這樣臭的屎盆子扣在身居貴妃之位的沈嫣然的頭上實在不是明智之舉,往后恐怕連未央宮她都呆不下去了。
我方才踏入院中便正巧見到剛預(yù)備出來的沈嫣然,她一棄往日宛若流霞的明艷顏色今日穿的素凈,淡青顏色加上只略略帶過的淡妝格外賞心悅目,儼然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不用問便知她此行何去。
我欠身一福,笑顏盈盈,“給沈貴妃姐姐請安,沈貴妃萬福”
她秀眉微蹙,驚愕的逡巡過我,沉聲問道:“你來做甚?!”
我輕笑出聲,故意高了一個聲調(diào),銜了極恬淡的語氣,“喲,姐姐看見嬪妾怎如白日見鬼一般害怕,難不成您還記著昨晚嬪妾的那番話?”
“你到底要作甚?”她瞇緊雙眸,滿是戒備的質(zhì)問道。
“說清楚罷了,姐姐可想聽一聽?”我依舊畜著溫然的嬌乖模樣,恭謹(jǐn)?shù)鼐瓦B一旁的靜初都有些捉摸不透。
一陣狐疑閃過她的眸子,沉吟半晌她方才頷首,“那便進(jìn)來罷”
我恭順地點了點頭,依依跟隨。
“可以說了罷?!”方至殿內(nèi)她便已然急不可內(nèi),我暗自一嘆,果然,祁元默提出的疑問不是空穴來風(fēng)。
我款款落座,沉聲道:“姐姐既是直來直去的性子那妹妹便不拐彎抹角了,姐姐可否先讓宮人們退下?”
她躊躇頃刻方道:“好”她揮一揮柔荑殿中宮人便都退下了,我使向靜初一個眼色,她立即會意溫溫退下了。
“如今可以說了吧?”她垂下眼眸俯視著我,我自然明白其中意味,可惜我不是第一日在這宮中求生了,如此小技亦只能震懾住初出茅廬的新人而已。
我輕笑一聲,“姐姐這是做什么?妹妹又無敵意...”我舉目看她,冷了語調(diào),“不過是不想讓姐姐稀里糊涂的被人當(dāng)槍使,自己到頭來還受了損害”
沈嫣然狠狠一怔,恐懼暈過她明亮的眼眸,“什么..意思?”
“那對姐姐心愛的耳環(huán),姐姐聰慧,難道沒有嗅出上頭香氣的真實意圖嗎?”我凜然而語,目光亦尖利了幾分。
沈嫣然不自覺地?fù)嵘弦琅f佩戴著的瑪瑙耳墜,羽睫輕顫,惹人憐愛的仿佛要讓人在底下鋪上千層芳菲接著才覺得心安一般,“真實意圖?香氣...”
她垂下眸子,深思極慮了許久方才舉首看我,“難道是——”她眼波一震,如受驚的貍貓,蘊著光亮的眸子睜得老大。
我笑意愈深,“姐姐向來嚴(yán)守宮規(guī)讓宮里的人一日請三次安,一請便長則三個時辰,短也要一個時辰有余,姐姐自己來說會不會有影響”
“本宮...本宮哪里知道?!本宮盡管看不慣她有身孕之后的那副小人得志樣子,可也不會愚蠢到將自己的身子置入險境,本宮若當(dāng)真欲要害她哪里還會日夜佩戴,你也知道,這副耳墜本宮就連就寢時都戴著...”她顫著聲音,瑟瑟發(fā)抖的道著,她忽地眼波將流忽地厲聲質(zhì)問:“你又從哪里曉得?!那副耳墜是陛下賞的!”
“姐姐若不信自當(dāng)自己詢問太醫(yī),陛下自然不會如此,敢問姐姐,那香味兒是剛剛賞下便有的還是戴了些時日才出來的?”我定定地望著她,嘴角的弧度徐徐沉下。
她嬌軀又是一怔,“戴了些時日才出來的...身邊的宮人們奉承說什么那耳墜是碰上美人方會生香本宮才...”她赫然將耳墜取了下來氣咻咻地扔在了地上,她眉頭一橫,拳頭已然攥得緊的能聽到骨頭的“咯咯”聲,“這害人的勞什子!看本宮不稟了陛下扒了他一家老小的賤骨頭!”語罷許是還不解氣又踏了幾腳。
我輕嗤一聲,“姐姐...你若此時稟報陛下,你覺得陛下會如何想?”
沈嫣然幾乎是連頃刻躊躇都沒有,脫口而出:“陛下自然會助本宮將那奸人揪出來!”
我溫然搖首,“姐姐錯了,姐姐可有什么實證證明自己從始至終都被蒙在鼓里,這后宮爭斗自古無所不用其極,武后能為除王皇后將自己的親生女兒活活悶死,姐姐這樣的又有什么稀奇的?姐姐一旦稟告陛下極有可能適得其反讓陛下以為姐姐除掉了宓婉儀還想借此事獲得陛下更多的憐愛恩寵,即便不如此也能將姐姐至于尷尬境地,宮中流言一旦成沸姐姐即便姐姐沒有做也是姐姐做的了。”
“那本宮現(xiàn)下該如何是好?”她滿面焦急,憤憤問道。
我將一縷碎發(fā)折到耳后,低聲道:“蟄伏尋機(jī),那奸人的主要目的,宓婉儀肚子里的孩子已經(jīng)除掉,姐姐戴不戴那耳墜雖已然不重要,可想必那人有膽量干這一次便必定會有第二次”
她眉頭蹙的更緊了些,“可是本宮該怎么——”
“姐姐莫要傷神,妹妹會助姐姐將那人找出來的”她還未說完我便立即接口。
她眸中的疑影愈深了些,“你為何忽然這樣幫本宮?”
我含了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影,淡淡道:“依靠。嬪妾出身寒微又身份尷尬,不過是想要個依靠罷了”
她思襯半刻,凝然道:“你放心,你若當(dāng)真真心幫助本宮我沈家不會虧待你”
皎潔玉魄瀼瀼翻過宮墻亂影花石華階又駛過金山銀海,赤金肅紅勾勒出一圈又一圈的純白,漣漣純白化成小河流水,小河流水化作汪洋大海,汪洋大海肆意穿梭在幽深的宮廊轉(zhuǎn)角,邈遂庭院為一尺又一寸的凝寂灰地染上霜白凝露,鍍上一層璨銀剔透。
今夜雖只是溶溶殘月而已,可打過一紙窗紗零落的碎在紙上,我再次閱過方才干盡了的信件,眼中寒芒一閃,“靜初...”
靜初端著一碗湯藥,款款而來,“娘娘的信寫好了?”
我微笑頷首,“你的藥也制好了”
“不”她徐徐抬首,“是祁太醫(yī)的藥”笑意一深,如春暖般英英昳麗。
我將信件遞與靜初,輕聲道:“你將這遞與母親,我另寫了一封作幌子,切記要悄悄地。”
靜初玲聲而笑,“娘娘還是這般小心,不過是封家書罷了”
我嘴角的弧度輕緩地深了些,“的確,是封再尋常不過的家書......”
一封能夠?qū)⑸蚣以诓恢挥X中拉到我這一邊的家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