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祺雖特許我不用日日去向她請安可是為了周全我還是盡力日日至少去給她請一次安，省得她抓住什么把柄。
那日極悶，盡管鳳儀殿的門窗都半開著可卻連半絲涼意都未曾吹來。屋子里烏泱泱地坐了一群人不禁有些逼仄的窒息之感。陸婉儀微微一笑，淡淡道：“韓妃姐姐近日心悸難安又懷著龍裔怎地還這般辛苦的來”近日阿澈一半留宿在我處另外一半掰成兩半一半給了沈嫣然而另一半則給了陸婉儀，她亦是極得意的，仿佛這鳳儀殿已然是她的了，我已然忍了她好幾次，如今亦不必再忍了。
我撿過一旁的梅子糖徑自放入口中含著，可口的酸甜之味即刻在唇間綻放，我自然明白她話中暗指的意味，陸婉儀本就是小門小戶出身一向愛挑撥是非，我亦不想與那種人多費嘴舌功夫因此只含了一抹淺笑在唇畔，“本宮敬重皇后是為嬪為妃敬重正宮的本分，陸妹妹若深居閨閣未曾聽聞便最好把話揣在懷里，回宮去問婢子也就是了”我兀自寒了語調余光徐然睨過陸婉儀紫漲的臉，蠢貨，當真認為出了寒酸門第入宮僥幸獲得一夕寵幸便可騎在我的脖子上恣意拉屎撒尿了，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是否配。這倒不是我尖酸刻薄，小人得志自有小人她得知的道行，可這等愚蠢無用之輩我倒是連半分忍耐的理由都沒有的。
連祺輕輕撥弄著她鬢角簪著的一支鎏金牡丹步搖銜垂著的攥金銀絲流蘇，嘴角已然噙了幾分嫣然之色，“韓妃說得極是”
我輕輕捧起茶盞悠然啜茗，極力掩蓋我眼角眉梢的怔忡之意，連祺只單單那一句話便將我推到了不仁不義之地，我嘴角的弧度稍加謙卑，柔聲道：“都是皇后娘娘教導有方”
連祺瞳眸微顫旋即又嫣然巧笑再不發一言，一旁怯懦的林嬪輕輕扯了扯我的衣袖，怯生生道：“您…可曾在庭院之中看到一個穿著墨綠色小衣乳白色長裙的影子四處飄著？”
“飄？”徐妃秀眉微蹙，咄咄問道，“林嬪你向來相信這類神鬼之說，可此番未免太過過分了”
楚妃纖長的指尖輕輕撫過皓腕上通透的翡翠鑲玉手環，半睨著林嬪泠然道：“是啊，你這不是在咒懷有身孕的韓妃妹妹嗎？”
林嬪重重搖首，諾諾垂下顫著聲音道：“不…嬪妾斷然不敢詛咒韓妃娘娘與韓妃娘娘腹中龍裔，嬪妾雖對鬼神有所敬畏可斷斷不會信了謠傳，是那日從陸婉儀姐姐宮中出來路過綺綾殿便不知從哪里飄過一個穿著墨綠色小衣乳白色長裙的女子，嚇得嬪妾差點沒叫出聲兒來！嬪妾以為是夜黑眼花了，可偶然間我聽歡嬪底下的喜兒在白天也見過那影子從廊下飄過……”
歡嬪立即蹙眉喚過喜兒，“你這毛丫頭當真糊涂了嗎？這世間本無鬼神怪力作祟，況且鬼神只在夜間顯身又怎會光天化日的讓你這個有眼無珠的東西給瞧見？”
歡嬪經那事之后亦開始在明里暗里助我了，她自然明白這件聽似荒謬堂皇的事會對我造成多大的的影響因此格外迅速地幫我。那名喚作喜兒的婢子“撲通”一聲便跪在了諸人面前，臉色已然被唬得煞白，她怯懦地蜷起身子，低聲道：“奴婢若沒有真看見或只看見個影兒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會和任何人說！可是…可是奴婢真的看見了，那背影身高似乎…似乎…”
陸婉儀啐了一口，不耐道：“似乎什么？”
喜兒緊緊咬住了下唇，過了半晌方才緊緊合上眼眸，顫聲道：“似乎與前幾日被賜了白綾的思婉儀小主如出一轍！”
喜兒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驚，陸婉儀故作訝然地用湖綠底的柔帕掩住嘴巴，驚道：“她走時怨氣果然這么深嗎？”
林嬪嚇得又是一哆嗦，輕聲道：“嬪妾從那姑姑口中探聽到她死前曾發誓…會纏著韓妃娘娘與她腹中——”
“一派胡言！”連祺大喝一聲，滿面凜然，教人不禁生畏，“眾口云云本就難證確鑿你們卻還在這里添油加醋！”
“可是皇后娘娘！”林嬪眼中噙淚亦盈盈跪下身來，“在嬪妾盤問過那姑姑之后那姑姑便離奇猝死了！這必定是思婉——”
“林嬪妖言惑眾，身為天子嬪妃卻濫信謠言禁足一月，罰除一年月錢小懲大戒，喜兒…傳信謠言，污蔑詛咒有孕嬪妃，居心不良，立即給本宮拔了舌頭喂與牲畜打發去暴室日日舂米罷”連祺肅然說道，聽似為我做主可實則是用我之名濫用酷刑，人人只會記得一個賢良溫厚的皇后和一個辣手狠心挑唆敲打的妖妃罷了，往后我就算有千百張嘴也洗脫不了冤屈了。
我淡淡一笑，“慢”我徐徐福下，柔聲道：“嬪妾斗膽，請皇后娘娘收回成命。一來，嬪妾如今懷有龍裔不宜見血光之事，二來鬼神之說雖荒謬可存幾分敬畏之心也是好的，綺綾殿既然已經這般冤孽深重了實在不能再添陰晦”
本已經要嚇暈過去的喜兒陡然醒了神兒，忙朝我拜上三拜，眉眼中皆是謝意。
連祺眉心一蹙，亦她想落了毒后之名，罪人之責我又語氣誠懇恭謙她亦不好回絕便輕輕頷首，冷聲道：“韓妃說什么便是什么吧”
陸婉儀輕笑一聲，唇畔皆是刻薄的凌厲之意，“不過那思婉儀姜婉吟對韓妃娘娘這樣怨氣深重倒不稀奇，畢竟死得那樣慘皆得感謝我們冰雪聰明，八面玲瓏的韓妃娘娘呢”陸婉儀身旁的敬小儀亦是一笑，“可不是嘛，死在送自己入宮的人手里當真委屈呢，況且她一被賜死韓妃娘娘便有了身孕不免覺得自己一番辛勞籌謀都是為他人織就的嫁衣”
我冷哼一聲，眸子一歷，陸婉儀與敬小儀皆出身濟州因此互幫互助就連尖酸刻薄都不忘玩兒個雙簧，一唱一和的當真讓人怒火中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