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醒已是將近中午,張峰呆呆坐在床上,回想昨夜那令人難忘的夢境。夢,張峰做得多了,但能在腦中留下如此清晰的記憶,就仿佛剛剛才親身經歷一般,這樣的夢張峰卻只做過兩次,而兩次偏偏都是與那天地城有關。
張峰發呆不是因為夢境太過清晰,而是那個紫衣男子,出手間總讓張峰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細細品味,竟仿佛是與那九個動作一脈相承。只是紫衣男子出手時并沒有刻意擺出哪個動作,所有招式看上去都是那么自然。
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張峰幾乎可以確認這個夢境與那九個動作有關,但他自己卻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透,只得去向神算子請教。
神算子在他的書房里,一邊看書一邊悠閑地喝酒,見到張峰進來,漫不經心地問道:“睡醒了?”
張峰應了一聲,整理了一下思路,緩緩道:“前輩,我昨晚做了個夢……”將夢中所見盡可能完整地敘述了一遍。神算子越聽神情越嚴肅,到張峰說完之后,神算子的眉頭幾乎擰成一團。
“此事……著實古怪,既然夢中那人的招式你看著眼熟,想必與那張紙脫不了關系……帶在身上沒有?”張峰聞言點點頭,忙將收在懷中的拳譜拿出。
神算子神情嚴峻地拿著黃綠色的紙張反復看了一遍,片刻后神情一松,屈指在紙張的背面一彈,“看出問題沒有?”
張峰茫然道:“請前輩明言。”
“這里,昨日不是沾染了血跡嗎?”
張峰恍然大悟,昨晚拿出來時,紙張的背面確實是有血跡的,但此時竟已找不到一絲痕跡。
神算子對拳譜又抖又捏,沉思半晌,然后將紙張遞還給張峰,皺著眉頭道:“此紙應是由可以吸收血液的特殊材料制成,你那夢境定是受了此紙影響而產生!但到底是何材料制成,又為何會令你進入這奇怪夢境,這些現在還不好說,我需查閱一些古籍。
“如你夢中所見,晶族應是一個種族,可是我卻從未聽聞過關于這個種族的傳聞。天地城、天皓,若這座城和這個人曾經存在,一定是非常有名的,但我卻全無印象。只有這天地門……”
張峰聞言心里一動,忙問道:“天地門是一個門派嗎?”
神算子搖頭笑道:“我所知道的‘天地門’,也并不是一個門派。”
張峰聞言頓時愕然,“不是門派?那……又是什么?”
“我所知道的這個‘天地門’只存在于傳說之中,關于它的說法很多,有人說‘天地門’是通往異界的大門;也有人說,‘天地門’是一處秘境,內藏大量奇珍異寶;甚至還有人說,‘天地門’是神明用來關押重犯之所在。”
“神明建造的監牢?”
“差不多吧……關于此地的說法雖多,但從未聽聞有人找到過那個地方,只怕大多都只是謠傳罷了。”
張峰興沖沖來問,結果等于什么答案都沒得到,不禁有些氣餒。神算子見他神情沮喪,便溫言撫慰道:“你也不必太過失望,中原大地上數千年來戰火不斷,歷史的傳承很多都已遺失了。而且傳聞歷史上曾發生過幾次浩劫,每次浩劫過后,歷史記載便會出現斷層。距今大概一千年左右時,便發生過一次浩劫,具體情形現在怕是已經沒人知道了,只知道修真便是從那時開始鼎盛,武道也是從那時開始衰落。說不定,你的夢境,便是發生在千年之前,所以才難以找到線索。自今日開始,每晚入睡前,你不妨先在那張紙上滴一滴血,看看會不會再次進入那個夢境。”
張峰知道此事不能心急,當下打起精神,“前輩說的是,現在所知線索太少,想再多也是無益,我還是先去練功吧!”
張峰方要離開,卻又被神算子叫住,只見神算子面色猶豫,“你說你第一次差點進入這個夢境,卻被那個名叫大牛的孩子打斷了?”
張峰不明所以,點頭道:“是……前輩,可是有什么不妥?”
神算子搖搖頭,“沒事,練功去吧!”
目送張峰離開后,神算子口中卻低聲沉吟道:“夢境中斷?如果未曾中斷,又會如何呢?”
想到這里,神算子放下手中的酒壺和書本,默默推算了起來。
……
就這樣,張峰便安心在神算子的秘境中住了下來,按照神算子指點的方法,張峰開始專心練習拳譜中的第一個動作。初時真是苦不堪言,僅僅將動作保持幾息的光景,張峰全身便如同骨碎筋折般劇痛難當。幸虧有神算子以真氣幫他舒筋活血,又配制出內服外敷的藥物為張峰減輕痛苦,這才令張峰勉強能夠忍住疼痛繼續練武。
不過付出終究收到了回報,事實證明神算子的猜測方向沒錯,這種練法確實讓張峰的氣血大幅增長,而隨著氣血的增長,張峰身體承受痛苦的能力也得到加強。練功時雖然劇痛依舊,但休養恢復的時間卻大為縮短,不到一個月,即使沒有神算子的幫助,張峰也可忍痛自行完成每日功課。
也許是由于這種體質天生適合習武,氣血修煉步入正軌后,張峰又馬不停蹄地順利突破了氣血轉化內力的大關。此時張峰的丹田所能儲存的內力已然頗為不俗,再加上一身渾厚氣血可以轉化,張峰的內力修為已經穩穩達到普通武林高手的級別。
誰的人生都不可能事事順遂,張峰暢通無阻的修行之路,在內力轉化真氣的關隘之前嘎然而止。耗費近一個月的時間,卻無論如何也摸不到最關鍵的轉化竅門,急得張峰一度無心練功。最后還是神算子一句“怕是時機未到,一切順其自然便好”解開了張峰的心結。
放下包袱之后的張峰索性不去考慮修真之事,專心于氣血和武功的修煉,又相繼練成了與內功“滄浪歌”同屬一套武功的掌法“浪淘沙”和步法“煙云渺”。
練功的閑暇時,張峰與比他大六歲的劉浪日漸熟悉,兩人時不時會一同養花種草,下廚燒飯。有時神算子教劉浪煉丹制藥,甚至推衍測算之術,也不避著張峰這個“外人”,不過這卻是因為以張峰的資質,本也不大可能學得會天機閣衍算之術。
通過劉浪的介紹,張峰得知神算子的大弟子,他心中的土狗竟真的是只狼,還是天生便擁有靈智,且天賦異稟的狼妖。此狼擁有一身雪白亮麗的皮毛,因此神算子給他取名為小白。但小白甚少洗澡,所以毛色看去黑黃相間直如一只鄉間土狗。
小白本是百狐山中一霸,兇名卓著,虎熊等猛獸見了也要退避三舍。神算子在此初立山門時,小白還帶領山中群獸來給他找過不少麻煩,后來也不知他為何會拜在了神算子門下。
得知小白的兇名后,張峰曲意逢迎,漸漸贏得小白的好感。一人一狼在將百狐山野獸折騰了個遍的同時,關系也日漸親密。
神算子再也沒提過收徒之事,張峰也因練功、玩耍等諸事繁多,而忘了要問,這種狀態一直持續了半年之久。
半年間張峰按神算子的吩咐,每晚睡前都在紙上滴一滴鮮血,可是半年來,卻再也沒有進入過夢境之中。
張峰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半年下來身上衣服已不大合身,加上近段時間練習掌法和步法較頻繁,時不時還被小白叫去漫山遍野地瘋跑,衣服上頗多破損之處。不得已,張峰找到神算子,說自己想下山去做幾身衣服。
神算子沉吟道:“你已苦練半年有余,也該出去歷練一番了。這樣,你去咸陽送一封信給我師兄神機子,你不是有親戚在咸陽么,正好可順路去看看。此去咸陽路途遙遠,你又閱歷不足,獨自出行恐有不妥,浪兒的御劍之術有成,便讓他帶你過去吧!
“只是你須記住,不論習武還是修真,都當清心寡欲,切不可以自身之強大修為而行欺凌弱小之事,更絕不可插手世俗的紛爭。個中因果我都已對你講過,望你時刻牢記于心!”
修真界近千年來局勢是道家一家獨大,其他如算家、儒家、佛家都漸漸衰落。其實這種局勢的演變也是人的功利心在作祟,因為修真最終的目的是為了飛升成仙,而道家功法不論對修神還是修身都有其獨到之處,道家的修真之人升仙成功幾率遠較其他流派更大,因此修真之人選擇道家門派的便也越來越趨之若鶩。
其他流派要么漸漸湮滅,要么在本門功法中越來越多的借鑒道家傳承,漸漸演化成不倫不類的道家門派。而神算子的師門,算家門派天機閣,便是其中之一,這也是一心光大算家門楣的神算子,脫離師門自立門戶的一個重要緣由。
道家的理念是無為而治,因此時至今日,修真界各大門派都有著一個不成文的約定,便是一心清修,絕不插手世俗的紛爭。連帶的也不許武林中人插手世局,貿然插手的不論個人還是門派,都將被其余各大門派群起而攻之。因此,即便修真界和武林中的邪派,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與俗世有什么瓜葛。
這些條條框框神算子早已對張峰說過,此時提出來不過是幫他加深印象。張峰見神算子神情肅穆,心知事關重大,忙躬身應是。
劉浪一聽終于不用整日種花燒飯和修煉,頓時歡呼不已,反倒是小白聽聞此事后,很是嘟囔了幾句“沒人做飯了”、“沒人一起玩了”云云。
張峰本以為劉浪會一路帶著他御劍飛去咸陽,可是出了秘境后,兩人一直走到了百狐山下,劉浪還是絲毫御劍的意思都沒有。
“浪哥,咱們還不御劍嗎?”
劉浪哈哈一笑,“好不容易能出來玩玩,御劍飛去飛回多沒意思,我打算一路走過去,好好玩上幾天,你意下如何?”
他都已經決定了,張峰還能意下如何?只得無奈回道:“好吧,可是這一路走過去,不是說要走十多天么?這也……太慢了吧!”
劉浪皺著眉頭想了想,隨即展顏一笑道:“也是,你不是已經學會一種步法了嗎,速度應該不慢吧?不如我施展遁術在前方引路,你便用步法在后面跟著,這樣就快很多了,還不會錯過沿途風景!”
“可是……你若是飛得低了,讓人看見,未免驚世駭俗吧?”張峰還是想搭御劍之術快去快回。
劉浪笑道:“你有所不知,我要施展的是‘風遁之術’中的‘清風引’,此術施展出來看上去與輕功一般無二,我本是要沿途賞景,飛在天上能看到什么好景色!”
我還是想快去快回呀!張峰心中雖然不想跑去咸陽,但劉浪已經讓步至此,他也不好拂了劉浪賞景的興致,只得點頭應是。
見張峰同意了,劉浪低吟一聲,同時手中法訣變幻,一絲清風流轉全身,然后大叫一聲:“跟上!”腳下生風,迅速向前飛馳而去。
張峰目瞪口呆,修真也太牛叉了,能御劍飛行就不說了,在地上跑竟然也如此之快!就這念頭一轉的片刻間,劉浪已經跑出半里地之遠了,還邊跑邊回頭挑釁一般對張峰喊著:“跟上啊!”
這一來,張峰少年人的倔脾氣也上了頭,心中恍惚將這趟旅途當作了比賽腳力,內力運轉間,腳下煙云渺步法邁出,甩開膀子拼命向劉浪追趕而去。
煙云渺與滄浪歌同源,意為海上多有云霧且變幻莫測,這套步法修到高深處,足起足落輕如煙云。此步法還有一種獨有的領域特性,一旦配合大成的“滄浪歌”施展開來,里許范圍內影影幢幢自成領域,心念所致便是本體所在,但是領域施展極耗內力,以張峰此時的內力修為加上氣血轉化內力,短時間內勉強可以用出兩次。
煙云渺的宗旨就在一個“快”字,平地上施展開來身影飄忽來去如風。張峰于這套步法上,現在已經有所小成,配合他不俗的內力,施展時不需助跑,一縱便是三丈左右距離。
劉浪有心考驗張峰,一口氣跑出十里之遠,回頭一看,遙見張峰那里塵土飛揚,追趕得雖然狼狽,速度倒還當真不慢。劉浪見狀不由在心里暗自嘀咕,“修武神體果然厲害,小峰習武時日尚短,竟已有此成就,即便他獨修武道,日后也當大放異彩!”
可憐“煙云渺”這古時以飄渺俊雅出名的步法,到了張峰腳下此時竟如憨牛犁地一般。張峰追得雖然辛苦,但心中也頗是興奮,此前在秘境之中畢竟空間有限,如今茫茫大地任他馳騁,才知道這步法速度之快實在遠超自己想象。
兩人跑著跑著,心中都生出了較量之意,劉浪勝在真氣充盈,張峰強在體力充沛,一路跑將下來,竟是難分勝負。時而劉浪體力不支,被張峰超越;時而張峰氣血與內力全部用盡,停下恢復氣血時又被劉浪反超。
以張峰目前丹田的容量,一身氣血堪堪能轉化八到九成的內力。內力的恢復需要打坐調息,常常一打坐便是數個時辰,耗時良久,而張峰修煉氣血卻只需堅持幾息,便可將一身氣血回復個七七八八,因此張峰恢復內力的速度放眼武林可說是極為驚人。只是修煉氣血時的疼痛太過劇烈,現在的張峰用過一次之后,往往需要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來消除疼痛。疼痛感消除前便再次使用不但恢復氣血的效果不佳,還會造成筋骨的損傷,得不償失。
這一路較量下來,劉浪竟也忘記賞景的初衷,除了吃飯住宿,兩人都是腳下不停一路狂奔。僅僅兩天多的時日,秦國的國都咸陽城,便已遙遙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