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待在陳府也有四個月了，春天的蠢蠢欲動早已代替了冬天的死氣沉沉。

此時月已至中天，風稍稍小了些，可府里的花樹還在簌簌作響，淡淡的月光投射下來，在地上篩下一層安靜的疏影。

明天就要走了，心里應該巴不得快點兒離開這家人，可是為何心里會這么的戀戀不舍。

宛轉悠揚的琵琶聲飄進耳朵里，我知道這是陳子冉在撫弦，看著掛在屋里的琵琶，我莞爾一笑，架在自己的腿上，回應著他。

許久他的琴聲停了下來，想必是聽見了我的彈奏。

聽嬤嬤說朝廷每三年就會選一次秀，所有在旗女兒都要參加以作充實后宮或者皇室子弟聯親之用。

懷著忐忑的心情，還是迎來了第二天的清晨，坐在還算奢華的馬車里，掀開簾子迎上的卻是陳子冉那種莫不可深的眼神。

我還是笑著對他說了一句再見。

通往宮殿的路上早已被打掃的干干凈凈，或許是到了，馬車不再走了。

“姑娘請下車。”我被攙扶著走下馬車，看了看四周，想必還沒有到紫禁城里，只是到了嬤嬤口中的第一輪篩選的地方。

按照規矩，我站到了隊伍的末端。

“現在開始清點人數，核對身份——”總管太監清了清嗓子，隨后翻開了手里的簿冊。

終于念到了冊子的最后幾頁，“在旗女子，鑲白旗陳曉曉——”

“在！”我輕步出列，緩緩行了個禮，“公公好。”

站在我面前的太監眉開眼笑的看了我一眼，輕輕“嗯”了一聲。等內務府的人清點完人數以后，太陽已日上三竿。

領頭的太監帶領著我們走進了神武門，只聽吱呀一聲，厚重的大門打開了——雪白大理石鋪就的巨大殿前廣場，東西兩側通曠闊達，紅墻碧瓦，畫棟雕梁，好不氣派。

穿越過一道道朱紅宮墻，我抬起頭看著“鐘粹宮”三個字，想必這就是歷屆秀女住的地方了。

宮殿綺麗，黃琉璃瓦，還有彩畫。就當我看得出神的時候，耳邊響起了聲音，“奴婢是鐘粹宮的掌事姑姑明玉，從今天開始奴婢就負責教導、照顧各位小主。”

所有的人都微微蹲下身子行禮，我也跟著一起做。明玉也紛紛挽著雙手向我們行禮。

“東西院子里的房間早已為各位小主收拾干凈了，兩個人一間，各位小主可自行選住，休息一番，奴婢要教小主們禮儀。”

說罷，秀女們便脫離了隊伍紛紛找著自己喜歡的寢室。我站在原地看著她們互相爭搶。

“這位小主為何不去選一間？”

我看著明玉，行了個禮，“明玉姑姑好，其實我住哪一間都可以，在奢華的地方也只是睡覺。只要有張床就可以了。”

明玉看著我微微點頭，“小主心善，只是在這宮中不爭不搶是不會有出頭之日的。”

本來進宮就非我所愿，還要出頭？我看著她，沒有說一句話，只是欠下身子再次行了個禮。

待所有的秀女都爭吵完，闊達的院子里只剩下我一個人時，我才緩緩抬起腳步尋著空房。

“我可以和你住一間嗎？”我站在門外，朝著正收拾床鋪的秀女說。她轉頭看向我，笑著說：“好。”

走進去，屋里歸置很有條理，窗幔和床單都是新換的，輕紗羅帳，琉晶垂簾，看著一切都這么干凈整齊沒有什么好收拾的，我只好坐到了床上。

“我叫葉赫那拉·芷蕊。”芷蕊終于放下了手里的東西，湊到我的跟前。

“我叫陳曉曉。”我看著她，也許是年齡不大的原因，臉頰兩旁還帶著少許的嬰兒肥。

“你多大？”芷蕊坐到我身邊。我頓時被問得啞言了。是啊，我現在到底多大？是十七呢？還是十四呢？想了想還是吐出了“十四”兩個字。

“那你比我大，以后我就叫你姐姐了。”芷蕊樂呵呵的笑著，我也跟著一起笑。

到了下午正式的教習也算是開始了，跟著師傅學，不禁嘆道在陳府學的禮儀規矩簡直是九牛一毛。

每天渾渾噩噩的學著規矩，人家會的時候，我就要裝作一副沒有學會的樣子，人家練習的時候，我就會討個閑就休息。

久而久之，所有的人都認為我很笨，認為我不會成為她們的對手，所以每個人都沒事有事來給我討個閑話講。

掌事姑姑也以為我學得慢，每次經過我的時候也只是有些惋惜的搖搖頭。我傻笑著對視著她們的眼睛，心想或許這樣我就不會入選了。

這一天的清早，晨曦的第一縷陽光射到了眼睛里，我撐起身子坐了起來，看見芷蕊坐在桌前正捏著一塊兒花生糕吃得津津有味兒。

“姐姐，你醒了啊，快來嘗嘗這花生糕，剛出爐的，香得很。”芷蕊又捏了一塊兒拿在手里朝我晃呀晃的。

這時，一宮女敲了敲門走了進來，“曉曉小主，您的信。”

我的信？我指了指自己示意她有沒有搞錯，她搖搖頭，將手里的心放在了桌子上退了出去。

我拿起那泛黃的信封，是來自陳府的，我心一顫連忙開了信封。是陳幻蝶寫的，宣紙上絮絮叨叨一些體己話，卻還是被最后幾句話驚住了：

姐姐，如今我已嫁給了九阿哥，一切安好。妄姐姐也一切安好……

陳幻蝶嫁給了九阿哥，康熙帝的第九個兒子？記憶沒有記錯的話，九阿哥最后在雍正年間幽禁至死，那陳幻蝶豈不也要？

不敢再往下想去，如果我現在寫信告訴她事情的真相，她會不會認為我是個神經病？或者……

我擱下手里的宣紙，或者這一切都是命，就如同現在的我一樣。我捏過芷蕊遞過來的花生糕，擱在嘴里，卻已是五味雜瓶，嘗不出任何的味道了。

傍晚，匆匆吃了幾口飯便回到了寢房里，鉆進了被子里。

“姐姐，你在想什么？”躺在床上就聽見芷蕊的聲音，那樣嬌羞。

“想家。”躺在床上不能入睡，索性坐了起來。

“芷蕊我問你，現在皇上的兒子都住在哪里？”

芷蕊又湊到了我的跟前，與我坐在同一榻上，若有所思地說：“據我的了解和分析呢，除了未成婚的都住在宮里，其余的都有了自己的府邸。”

“那九阿哥呢？”

“九阿哥啊？前些天剛剛加了爵，封為貝子了，據說皇上賜了他好大一間宅子呢。”

已經搬出宮去了？

芷蕊靠在我的身上，打趣道：“你不會看上九阿哥了吧？”

“胡說什么呢，宮里的阿哥我連見都沒見過，還喜歡呢。”我拍著芷蕊的胳膊讓她不要亂說話，否則被聽到了會惹禍上身。

芷蕊聽我的話在理，吐吐舌頭，笑嘻嘻地黏到了我的身上。

我搖搖頭，罷罷罷，或許這真的是天注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