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樹海粼光(四)
- 女編劇的私密手稿
- 洹水北岸
- 2536字
- 2020-10-12 20:13:56
(G)第二夜。視頻。
默片戀,根本就是坑兒,都是老大不小的成人。
許東服務(wù)區(qū)時,秦旭就識破我是一個贗品,那他就有理由懷疑我,比如像是替馬斯洛,甚至弗洛伊德賣書的那路貨,一路吧啦吧啦的,“小羊羊,回家家,找媽媽”。
我愛你,我的默片女主——“愛你三天兩夜,只求閉上鳥嘴”……唔,怎么跟歌詞兒似的,朗朗上口啊。
藥勁兒徹底過去,大概到了早上八點多鐘,此時我已周身井然地坐在了副駕駛座上。
可是,起床,穿衣,洗漱,早餐,包括怎么上的車,每一樣都是懸念,毫無印象。
身上的M65不僅拉好拉鎖,而且還摁好了銅扣……沒有星點兒感覺……就那兩片安定,不至于吧?
秦旭拉上車門,剛一點火,我腦袋里忽的一激靈,一把揪住他的衣領(lǐng),他沒恍過神兒呢,我的手已經(jīng)伸進了他脖子里,順著脊柱使勁往下捋。
他開始用胳膊肘擋我,直到把我擋回車座上,這才拿起手機發(fā)短信。
“怕了吧。哼哼哼!看你還敢不敢折騰我啦!告訴你,柳心兒,我是穿越時空的怪獸。呵呵,逗你玩兒呢。返祖,懂吧。我是極其罕見病例,返得有點兒著急,返得有點兒粗獷?!?
我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這家伙心心念念的荒原,哪里是什么憧憬呀,簡直是迫切的生理訴求……怕啦,怕啦。
雨過天晴,一路的好心情。遺憾的是,默片依舊——他開車,我呢,就只有干瞪著他開車。
中午下高速,索性去了附近的一處景點。吃飯是一方面,我有私心的,我想跟秦旭留幾張合影。
凡事總要樂觀點兒嘛,萬一哪一天,他跟我要這些照片發(fā)朋友圈呢,不是沒有可能,事在人為呀。
合影的主意,并沒使秦旭感到不自在,相反,他很樂意,無論我倆擺拍的姿勢有過搞,有多嗲,有多嘔,他人真好,眉頭都不帶蹙一下的。
吃飯時,我倆連比帶畫的場面,多少吸引了一些周圍人的關(guān)注,他們眼神里流露出某種,我瞎猜的啊,不一定準(zhǔn),某種惋惜之情……對不起,這是一部默片,角色需要啊。
秦旭,可沒我這么敏感,他自顧自地吃飯,偶兒才想起我,抬頭看我一眼,我腦海里恍然閃出一個問號。
誒?為什么眼睛會說話呀?
仁者見仁吧,我只拿秦旭的眼睛說事兒。
這說明我很在意他呀,不然,哪有這么神奇。他眼波流轉(zhuǎn)之間,總覺得慢了一幀,留出一抹空白,而我那無盡又無腦的遐思里,便自認(rèn)為,那一抹空白里全是我的影子……誰還沒冷不丁兒的癡一下呀,是吧。
第二夜。默片里的最后一晚。
反正我就在浴室里磨嘰。洗兩遍澡,吹兩遍頭發(fā),洗兩遍衣服,捯飭一個多小時才算消停。
秦旭早就睡著了,想必是真累了,累得連鼻鼾都省掉了……有點兒不信,又裝。
扭亮了所有的燈,頂燈那么刺眼,打開電視,晃眼的雪花,鬧心的噪音,他的呼吸依然輕盈無聲……嘿,裝死么。
干脆動手,我擰了擰他的臉,還有鼻子,還有耳朵,我撅他的手指,晃他的胳膊,跟提線木偶一般……嗯,死透了。
那好吧,秦旭,剩下的交給我咯。
我先把手機設(shè)置好,再固定到電視機上。依次閉掉床頭上的中控開關(guān),只保留夠用的光源。
掀起被單,我像一頭馴服的小鹿臥進他懷里。
只有兩種動靜,他的心跳要慢一些,我的心跳要快一些。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過會兒到了荒原,耳畔只有呼嘯的風(fēng)。
不知是誰,熄滅了最后一線光源,兩條結(jié)實的胳膊束縛著我,該死的,讓我一夜無法動彈。
三片安定足以放倒一頭牦牛,我在秦旭水杯里融進去四片安定呀,怎么對他就不見效呢!
我只要一次,哪怕象征性的一次,就足以要挾他,甚至威脅他報警,鏡頭的位置非常好,任誰都百口莫辯……怎么著都成啊,只要能讓他調(diào)頭回家。
鏡頭上的小紅點,閃了一夜。
我盯著那小紅點,睡了一夜。
(H)大峽谷。樹海。
最后一天。
穿過孜壩縣城后,按照辛雅發(fā)來的地圖,車很快駛上了鄉(xiāng)村公路。
“勘探隊”——藍(lán)底白字的鐵皮牌,孤苦伶仃的水泥桿。
哪有岔口啊?前后都是筆直的柏油路。沒有岔口,何來的路牌?“勘探隊”,宿舍?營地?公墓?
車從“勘探隊”牌子底下駛下公路后,便再也無路可走。
樹海,就這么猝不及防地淹沒了我們,遮天蔽日,密不透風(fēng)。秦旭也開始發(fā)怵,打開車燈,踩著剎車,愣了半晌。
這里,背后緊挨著公路,附近到處是人煙,怎么可能是末路人的末路呢。
不對!辛雅應(yīng)該在更幽冥,更漆黑的地方等著我們,那里才配得上樹海的意義。
我拍了拍秦旭的肩膀,他才緩醒過來,我朝前指了指窗外的黑暗,又朝后指了指公路依稀可見的亮光。
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松開剎車,小心翼翼地在密林中穿行。
搖搖晃晃了大約有二十分鐘吧,車頭慢慢抬高,眼前漸漸露出天色,發(fā)動機越來越吃力,油門干脆踩到底,卻也只能看到一小片鉛灰色的天空。
車子扭動著笨拙的身軀向上沖,分分鐘爆缸的危險。幸運的是,也許就在爆缸的前一秒,車頭哐的一聲趴到了地面上,天際線也不知從哪兒竄出來的,猛地一下掉到我們眼前。
呼嘯的山風(fēng),令人毛骨悚然……背后的山坡是那么陡,車停的懸崖是那么險。
原來,樹海不是小說里描述的模樣,不一定非得是毗鄰山腳的原始森林。
我眼前的這片樹海,顯然沒那么簡單。
這里的樹海,淹沒了一條蜿蜒幽深的大峽谷。
我跟秦旭,就站在這條峽谷的東口,至于有多長呢,誰也猜不準(zhǔn),反正峽谷的西口連到了天際線。
樹海的近處吧,你還可以用郁郁蔥蔥來形容;遠(yuǎn)一點呢,勉強算是墨綠欲滴吧;再往遠(yuǎn)處,我甚至只瞄了一眼,便收回視線,不怎么敢看了……洶涌的黑黢黢的波濤,兇神惡煞般的直撲過來。
車是下不去的,我倆背上各自的包包,徒步向谷底走去。沒有想象中那么艱難,下到谷底也就用了半個小時吧。
一頂花花的單人帳篷,突然映入眼簾,我拽了拽秦旭的胳膊,他點點頭。
我倆撂下背包,背靠著背,愜意地點上一根煙。
帳篷里就她一個活人,就她一個女生,不用問,她就是辛雅咯。
辛雅邊走邊朝我熱絡(luò)地打招呼。
“誒!柳心兒……不用站起來,歇會兒吧,我?guī)湍隳冒?。?
“我沒想站起來呀,辛雅。我過煙癮呢。咦?你這帳篷咋不裝煙囪呢!”
逗得秦旭直捂肚子,習(xí)慣性地又用胳膊肘我,我也狠勁地肘他,其實是想狠勁兒擰他,不,是狠狠地咬他一口……算了,怎么著也不解恨。
辛雅,禮貌地朝秦旭點點頭,他倆很陌生的樣子。
秦旭朝我指了指身后來時的小路,他要返回車?yán)锬寐湎碌臇|西。
直到看不見秦旭的影子了,我才敢對辛雅徹底發(fā)飆。
“你們這些騙子!騙我也就算了,干嘛騙秦旭這號一心赴死的人??!”
“柳心兒!你瘋了呀……我騙誰了我!”
“這峽谷,明擺著東西走向,傻子也能從這兒,摸到西口出去!”
“嗯。那就等晚上吧。晚上你看見了樹海里的粼光,你就懂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