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愛笑,也很愛講話。
據說在開心的人身上看不到歲月的磨痕,我不希望任何人發現我受過的那些傷,露出同情或安慰的眼光。我怕我會忍不住哭,可我并不軟弱,大約只是有些不甘心。
這種不甘心一直陪伴著我,小時候我不甘心跑步的時候落在別人后面,所以我拼命練習,長大后不甘心孤身一人,于是試著把心交給一個人。
所以我愛笑,是因為不想忽略一丁點的快樂,所以我講話,是不想錯過任何證明自己的機會。
只有如此,保持本心,不過這也多得益于母親。
她常常鼓勵我看書,她認為首先該把我培養成一個好的人,無論如何都可以靠自己找尋快樂的人。
而書告訴我情感,生活教我理解它。
簡愛里的愛人因在夢里相遇,才能夠找到對方。
老人與海里的老人與長浪搏擊,他的信念被世人銘記。
茶花女里的遭人誹謗的愛情純潔無瑕,唯有殉葬保其完好。
而生活坦白直率,一味地相信誰都毫無意義。
我沒有上過學,學校在這個年代像個笑話,母親也沒有,她的智慧都是生活教給她的。
我想,沒人能夠一直停留在原地,我也一樣,我終究會離開家,就像隨著年歲我漸漸也不會再到廢墟一樣。
再也不會爬到那塊石頭上,仰望天空。
母親去教堂做禮拜,有一次我跟著她去,教堂里的圣歌很好聽,像神在耳邊低喃,仿佛仰望加百列圣潔的面龐。我以為只要有信仰的地方,始終圣歌回蕩,那是唯一的圣潔之地。
可以遠離悲傷,痛苦,一切在俗世里被欲望撕裂的事物。
我尾隨著那些身姿挺拔,面帶微笑的人,想要追尋平靜的秘密。
可當修女們褪去那一身衣袍,她們討論的,埋怨的,咒罵的,也不過是生活,和她們無力擺弄的命運。
我親眼她們因嫉妒中傷旁人,四處散布謠言,可惜我還小,連憤怒都無法擺布
她們將之歸咎于世道,奇怪的是卻從未嘗試過擺脫現狀。我問母親,母親長嘆一聲,摸了摸我的頭,說這就是命運,信的人按著命運走,不信的人各有歸宿,但總好過按著所謂的劇本走。
晚上散步的時候,我看著月亮,想象它就是命運,始終憐憫冷漠地看著世人。
它說罪惡,對于不公的行徑卻置之不理,它說正義,英雄孤獨而逝。
為什么還會有人信仰它?
猶記得小的時候,我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來到家里,她用純潔而殘忍的嗓音問我的母親:“您是那位大人的情人嗎?”那一瞬間,母親褪去臉上的顏色,抖抖嘴唇一句話也說不出。
母親在害怕,我想,是因為我。
憤怒像燎原之火在我心底,我以從未有過的,不屬于我這個年紀的聲音對著她故作不解的臉龐冷硬說道:“你是哪一位天天接受我母親食物,邊吃邊罵的豬的女兒?”還沒等她緩過來罵我,我又冷笑著:“抱歉,侮辱豬了,豬還能賣錢,您家里的這頭豬,賣都沒人要”
說完,我自己深吸一口氣,整個人前所未有的放松,然后根本不去管誰哭了又跑了,跪在母親面前,抬起頭直視母親含淚的眼眸,平靜地說:“您打我吧?!?
可母親什么也沒做,只是哭著把我抱住。
我之所以憤怒,是因為我知道我母親不是誰的情人,也沒有依賴誰過活。
這不是我母親的命運,或許曾經是,但以后,永遠,都不是。
我活著,不是為了命運,將來我死去,也不是因為它。
只是因為我自己。
這就是為何每本書都警醒世人要做出正確的選擇。
即使孤身一人,心燈長明
我行走在路上,看著漸漸隱去的月光,被風吹得身上寒冷,是時候回去了,母親的飯也快做好了吧。
于是慢慢地回頭,走進一片陰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