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只要一瞬間,得到卻要用上無數年。
林間的飛花停落在風的肩頭,我看見郁霧華從路徑的盡頭向我走來。
他露出一個微笑,然后接過我手上遞過來的水瓶,剛喝了一口就放下,又皺起眉頭:“水又漲價了吧。 ”我嘆了一口氣。
他好像永遠那么憂愁,幸運的是這些憂愁只屬于年少。
那一夜他帶走了我,我把我的過去留在了那一間屋子,那一間據說將會被炮火摧毀的水泥房。
離去的那天,我并不孤單,因為有許多人也要一起走,我看到那天送我的爺爺一個人蹲在地上抽煙,朝著房子的方向默默地流著淚。意外的是我并沒有那么悲傷。
姐姐和母親的離去已經使我的心堅不可摧,至少已經不能再悲傷。我想,再沒有一個人能夠比母親,比姐姐在我的人生里更重要。我甚至有些迷茫,這些重要的人竟宛如流沙,輕輕松松地就消失了。
命運殘忍的像把刀,隔斷我們之間以為密不可分,實則如同細線的聯系。
郁霧華告訴我,他認識姐姐的男朋友,那個只與我有一面之緣,無比溫良的年輕人。他的生命在朝暮吐息間遺憾消逝,我對他一無所知。但郁霧華顯然與我不同,也是他告訴我,因為戰爭,我們不能把任何地方當作家。我必須要離開。
他安慰我說,很快,很快他參與的地面聯盟就能夠結束這一切,他們會奪回浮空城。
我不知道他說的“他們”是指哪些人,包括我嗎?
我不太能理解奪回的意思,難道資源不是人人共有的嗎?
郁霧華,他大概也不是很明白。我知道,有些問題的答案,即使問上一千個人,問遍所有人,也不會得到。
這樣的問題,也不必去過分追究了,我想。
接下來好長的一段日子里,我們都在流浪,我起初以為他是一個年少老成的人,后來才發覺他也不過是個與我年紀相仿的少年。在疲憊時尤其如此。
我們彷徨在人世間,終其一生追尋。
最后只是在喧囂里安靜地閉上眼。
但年輕值得所有,我看著他握著水瓶與旁人攀談,他們的話題沉重,讓人想要參與又無能為力,我在旁靜靜地聆聽著,偶爾對上他詢問的視線再認同地點頭,直到他告訴我要離開。
我不禁自主地想,究竟什么才叫青春呢?怎樣才是青春呢,我覺得那是屬于和平年代遙不可及的事物,既不成熟也不憂愁,和童年緊緊相連。
我早已不期盼自己生活在青春,而是清醒。
已是傍晚,他的背影被化成朦朧的邊緣,我站住了,沒有跟上去,他回過頭疑惑地望著我,微微笑道:“怎么啦?”我回過神,抱歉地說:“唔,剛剛在思考人生,對不起。”“哈哈哈,人生我不是才講過,安同學你沒有好好聽課啊。”我抿嘴一笑,看著他的臉,方才顯露出輕松溫暖,屬于二十幾歲的臉。
他擺擺手,倒著往后走,嘴里念叨著:“今晚吃什么啊,你來做吧,麻煩了。”我一邊擔驚受怕想著什么時候他會被電線桿撞到一邊嘴上說著:“好好好”來敷衍。心里無奈地想:“這才叫麻煩吧。”
總是操心的人也很難說自己是個年輕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