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蓁蓁看向鏡子中的人,那是一張年輕的臉,很清秀、很斯文。透明的水滴沿著臉頰緩緩下滑,沾濕了幾縷秀發,讓她看起來有些狼狽。
她伸手撫向自己的臉頰,從不認為自己生得多美,比她漂亮的女孩子她見過很多。所以,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喜歡她。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五官雖不是極美,卻讓人看了就覺得很舒服。大抵是因為她自小就喜歡讀書寫字,所以身上有股書香氣。
這是在現代這個物欲橫流,金錢至上的商業社會里,很少見的。物以稀為貴,所以,很多人喜歡她,也就沒那么不可思議。
人人都說她眼睛生得特別美,不是很大,是那種很有靈氣的內雙,薄薄的眼皮,加上黑亮亮的瞳孔,清靈靈的。
她心境簡單,對生活也不曾有過多的要求,所以眼睛總是很干凈。尤其是安靜想事情的時候,里面波光流轉,像一湖清清泠泠的白月光,清澈至極又流光溢彩,美好得不像話。
此時,這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卻寫滿了惶恐不安,因為,她害怕了。她發現最近自己太反常,她已經很久沒去上瑜伽課,也沒去書店買書,更沒好好寫字……
她一有時間就上網,網絡似乎成了她精神和情感的寄托。她想把自己生活中的新奇事都告訴他,順帶也分享一下他的。
他在線,她便開心;他不在線,她便失落。
會因為他一句關心的話,就感覺整顆心都是暖暖的,也會因為他的回復讓她不滿意,心情就莫名其妙的晦澀下來。
嚴厲的家庭教育使她比同齡人更冷靜、成熟、堅韌。她不是情感小白類的那種女孩子,一向很拎的清,也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這種感覺,讓她清楚自己喜歡他了,可他們之間不可能,不要說他不打算回國,即便是他會回國又能怎樣?因為她很清楚,她愛上的不是一個人,而是自己的一份幻想。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在哪,關于他的一切,除了今天他說的二十五歲和博士在讀,她幾乎一無所知。
這代表著什么,代表她喜歡上了自己幻想中的人,完完全全的幻想。這樣的感情怎么可能會有結果?太不切實際,也太危險了。
她不能這樣下去,她要把這一切徹底結束。念頭一到,她就匆匆忙忙的過去打開筆記本,他的留言有好幾句,很急切,不似平常那樣淡定安然的模樣。
清風:【明月?】
清風:【你……還在么?我……嚇到你了?】
清風:【我知道這很唐突,給你帶來了困擾,可我……】
楚蓁蓁不敢再看屏幕,她怕會被動搖心志,會不忍心,會讓錯誤越來越深,讓傷害越來越大。纖長的手指飛速敲擊著鍵盤,一行字,讓屏幕那頭的秦亦飏瞬間如墜冰窟。
明月:【抱歉!有些話我還是要告訴你,你想多了,我們只是網友,僅此而已。】
清風:【明月,我可以現在回國。】
回國?為了她?那他一心想做學問的夢想怎么辦?葉北辰怎么辦?她是個自私的人,她對自己產生了從未有過的厭惡。
明月:【打開好友查找,會有無數個像你一樣的人,對我而言,沒有任何區別。】
她打完字似乎害怕他回復,但好像更害怕他不回復,內心矛盾掙扎了很久,最終,還是毫不猶豫的按了刪除好友。
好友刪除了,她的世界清靜了,她該又是那個無牽無掛,在自己的世界自在逍遙的楚蓁蓁。可她沒有絲毫輕松的感覺,只呆坐在電腦前,身上的力氣似乎在一瞬間被抽空,讓她頭暈目眩。
筆記本發出熟悉的提示音,系統提示:清風申請添加您為好友。
明月點了拒絕,很快又收到他的好友請求,附帶了一句話:“能不能聽我說幾句話,不會耽誤你很久……”
“沒有必要!”她這般回復。
那頭很久沒有回復,真的很久,久到楚蓁蓁以為他再也不會回復的時候,又一條好友信息傳來,帶了這樣一句話:“當我的擁抱,抱不住你的苦,誰會相信,我要比你更加無助。”
楚蓁蓁感受到了屏幕那頭,他的無力和不舍,心頭一陣刺痛。可現實就是這樣殘酷,如此遙遠的距離和夢幻的一切,注定他們不會有任何結果。
眼前一片模糊,似是有水滴輕盈劃落,鍵盤被打濕。她一愣,伸出纖細的手掌覆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楚蓁蓁,不哭,不可以哭……
長痛不如短痛,你只是做了一件對彼此都好的事,你做得很對,沒有錯。她不停地安慰自己,可是,手卻是控制不住的顫抖……
剛剛期末考完,該是放假了,寢室里的其他人都在迫切地收拾行李,沒人意識到她的反常。此時的楚蓁蓁卻不想動,她素來簡潔有序,也沒什么需要特別收拾的。
女孩子大都戀家,在外面一個學期,總有些歸心似箭。睡不著的幾個人提議出去吃夜宵,楚蓁蓁搖頭拒絕,大家都知道她晚上九點后禁食,也就不多強求。
面對忽然安靜下來的寢室,她有一瞬間的茫然,起身到窗前拉開窗子,夜晚的校園分外靜謐。
晚風涼爽,明月皎潔,思緒回籠。
“你這網名不錯,晃眼一看,和我的蠻般配。”
清風明月么?楚蓁蓁低頭淺莞,幾分惆悵落寞。
鼻梁處一陣酸澀,她低聲抽泣了下,很輕很小的一聲,像受傷的小獸低聲嗚咽。
但也只有一聲,隨后就安靜下來,她低著頭,散落的長發遮擋住了臉上的表情,只有纖細的肩頭微微輕顫著。
許久過后,她說服自己,好友是她刪的,一切也該徹底結束了,她又何必徒增煩惱?微咬了下唇,收拾好亂成一團的心,將淚意壓了回去。
她性格比較安靜,也不喜歡和人來往,自小就有個習慣,心情不好時不哭鬧,也不和旁人說,就一個人悶在房間里寫字。
寫的內容也不局限,當時心里想什么便寫什么,有時是詩詞,有時是散文。
此時她的心情不太好,就到書桌前,熟練的研了松煙墨,又從筆筒里拿了管狼毫,平心靜氣的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