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后排座位上,安文蓋著從家里帶來的薄被,車里沒開暖氣,天窗卻也開著,所以即使有這床薄被蓋在身上,安文也感覺不到絲毫的暖意。
不過這樣正好,冷點正和心意。
透過天窗,安文愣愣地望著夜空。
如今,即使是在外婆這里,也看不到曾經的那片星空了,但縱使還在,獨自一人仰望也是孤單。
眼角有些濕潤,安文吸了吸鼻子,抹掉了還在眼眶里打轉的淚珠,“呃,最近眼淚怎么這么多……真是受不了自己了。”
二樓,文念裕在房間正里看著當紅的綜藝節目,不時傳出肆無忌憚的笑聲……
笑得那么輕松,不知該說她是沒心沒肺,還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總之,院落深深,各種幽怨都貌似與這位少女沒大有干系。
夜里,聲音傳播的威力大的有些驚人,安文這會兒在車里竟然都能聽得異常清晰。
從被窩里摸索出耳機掛上,安文無奈地調高了些音量,又攏了攏被子,在張國榮低沉的歌聲中,許久許久后,方才漸漸迷糊,漸漸睡去……
而一大清早,眾人還在酣睡時,安文就起來準備早餐了。
熬了些粥,又開車去稍遠一點的早餐店買了些點心和包子,安文開始招呼外婆起床。
每次安文來總會包攬一切,而護工阿姨暫時就得了輕松……她走時還會私下留下些錢,只盼望自己不在時,護工阿姨也能將外婆照顧得盡心盡力些。
“外婆,來,張嘴,乖乖聽話刷牙哈,等會兒吃點飯,我帶你出去逛逛……”
伺候完外婆洗漱,又喂外婆吃了點早飯,安文見樓上有了起床的動靜后,便給外婆系了條絲巾,推她出去散心。
外婆的老年癡呆已經很嚴重了,任何人都認不出,行動要靠輪椅……安文也不知道她還能撐多久,所以現在盡量抓住每一刻能夠陪伴她的時間。
她其實希望可以每天都陪著外婆,但現實并不允許,每周來兩天都已經使得這個家隨時處于爆發的邊緣,安文不敢想象如若自己每天都在這里,會是怎樣恐怖的景象……
“外婆,我好想你啊……”雙手環住外婆的脖子,安文下巴輕輕抵在她的頸窩,“外婆,我是文文,你還記得我嗎?”
“……記得!”
一句話,將安文驚得抬起了頭。
“外婆怎么不記得!外婆最疼的就是你和安安,你倆都是外婆心尖兒上的肉,外婆怎么能會不記得你喲,我的乖文文……”外婆粗糲干燥的手掌輕輕撫上安文哭花了的臉龐。
安文知道,外婆此時是清醒的,因那掌心的溫暖是那么熟悉,一如往昔。
“只是啊,安安那皮孩子走了,他媽媽受了太大刺激,我就不敢再讓你媽媽接你過來了……”滾燙的淚珠滑落而下,外婆滿是溝壑的臉龐上是道不盡的無奈與滄桑,“外婆呀,在你上大學的時候還去偷偷看過你呢,和你媽媽一起去的。”
“文文,其實我們都沒怪你,可你太倔又太善良,你說,你把那些責任都攬自己身上做什么?你還是個孩子呀……你媽媽和我呀,都心疼著你,可你太犟,所以什么事都給靠你自己去想明白。”
“我的孩兒啊,以后有空就回家看看你媽吧,別總往外婆這跑了……外婆生病了,記不住你了,安安她媽哪回瘋起來都能要你半條小命,我在一旁糊涂也沒法護著你!聽話哈,以后別來外婆這兒了……”
“外婆走的時候再來看看外婆,給磕幾個頭就行了……”
一番話,似乎是用光了所有的力氣,外婆說著說著,便又睡著了,臉頰上淚痕交錯,令安文看得心碎。
用力地捂著自己的嘴巴,不想讓自己哭出聲,可是外婆的這番話就像一把小鐵锨,掀起了這些年她埋藏心底的愧疚、委屈、和心酸……
撕心裂肺地哭著,欣喜萬分地笑著,淚水模糊住的臉龐下,安文也不明白自己是怎樣的心情,或者說,她不知該報以怎樣的心情回應。
那么揪心。
許久,才平復下了激動的情緒,安文掏出隨身帶的濕巾為自己和外婆擦干凈了臉上的淚跡,便緩緩地推著她向家的方向走去。
清早的風,還是有些涼。
到了家,除了護工阿姨,其他人都不在。
其實,不光是安文,大家都是感覺不自在的,互相躲著已是常態了。
“安小姐,你歇會兒吧!老太太交給我照顧就行,你去睡會兒!昨兒夜里這么冷,你在車里肯定也沒休息好吧?”誰家閨女不是捧手心里寵著,每每看到安文受這委屈,護工阿姨心里也多少有些心疼。
“沒事,我不累。”
笑著搖搖頭,安文從抽屜里取出指甲刀,小心翼翼地為外婆修剪起指甲。
外婆一直睡到了中午才醒,醒來以后又后瞳孔里是倒映不出旁人的狀態,什么也不記得了。
安文聽護工阿姨說中午舅舅他們都不回來吃飯,便只給外婆單獨準備了些好消化的飯菜,自己也順便打發了幾口就完事了。
下午安文陪外婆曬了曬太陽,說了會兒話,又交代了護工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后,便驅車回家了。
車子駛上高速那一刻,疲憊就瘋狂襲涌而來,昨天挨打后的疼痛仿佛也在此時后知后覺,安文強撐著精神將車子開到了服務區。
進了服務區后,安文將靠背向后調了些,正打算睡上一會兒,車窗卻忽然被人拍的啪啪作響。
一張大臉正貼在車窗上,鼻子都快擠變了形,“安安!真是你啊!安安!”
安文臉一苦,放下車窗。
“我靠!你們快過來,真的是安安!”大粗嗓門一亮,安文不用睜眼都是到是誰。
一個團隊的同事,小濤。
今天還真是撞大運了,進個服務區竟然都能遇見熟人,安文索性放棄了睡覺,強打著精神下了車。
“我靠,絕了絕了,大奔啊!S500啊!安安,這是你的車嗎?”小濤徹底暴走了,在汽修廠干過一段時間的他,平常就對車最是在意,尤其是這種豪車。
“我說是安安你們還不信!”小濤沖著走過來的琪姐做了個鄙視的動作,“安安,你這車怎么都得個二三百萬吧……”
興奮地摸著車頭,小濤大大咧咧問著,沒注意后頭琪姐他們已經變了臉色。
“安安,這是你的車嗎?”受沖擊最大的是琪姐,平日里總覺得這孩子像棵扔地里頭沒人要的小白菜,沒想到人家一回頭翻身成了資產階級大地主。
而安文向來不屑于遮遮掩掩,索性點點頭,爽快地承認了。
只是此時的她,已如同霜打的茄子,徹底蔫巴了,“琪姐,麻煩你個事兒。我有點不大舒服,這車沒辦法繼續開了,你順道送我回家可以嗎……”
不待琪姐回答,安文話才說完,便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