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向北去百五十里,有樓煩與趙互市的榷場,上將軍只消攜老朽一封書信,找場監郫將李牧即可,李牧在趙北廣有門路,若得樓煩和林胡諸部保護,料四方館與燕烏集闕都不敢再打將軍的主意。”
李克通宵沒睡,硬是讓肥信灌輸了大量此時趙國和周邊的局勢情報,頭大如斗。最后天色見亮,樹上白雞啼晨,肥信將一片木牘交到李克手中。
“李牧?就是那個李牧?”李克騰地坐直了。
“后生晚輩,少年英雄,見了老朽怕也要叫聲太公的。”肥信呵呵一樂。
奶奶個熊,戰國四大名將啊,上來先比我小一個輩份,這一下還真不適應。
“小柔,送上將軍走山陰小道,到呼淪水即返,若是回來遲了,安平君世子怕要起疑。”
“磨蹭啥呢,什么?吃飯,你都快沒命了還想著吃飯,昨天你都快吃了一頭豬!”小柔把永霸劍塞到李克手里,轉身就走。
“哎,我是上將軍,昌國君,你就這么跟我說話?叫你呢……”
“趙王面前我也是這么說話!”
“老朽也要重入邯鄲,上將軍,后會有期。”肥信再拜。
李克跟肥信行了禮,轉身追小柔那個紅色的身影而去。
“咱們就這么坐十一路去?”李克拿出偵察兵行軍的步伐,倒持寶劍走在前邊,轉身問已經氣喘吁吁的小柔。
“什么路?”
“抱歉,我說咱們就這么走過去?”
“你傻呀?當然是騎馬了。”說著向旁邊一片密林走去。
李克隨她鉆過一片密集的灌木,后邊赫然露出一處隱蔽得極好的馬棚。
李克駕駛過的東西動輒就是上成百上千馬力的功率,一馬力也就是零點七三五千瓦,同時也等于七十五公斤力每秒……,今天他的座駕真正回歸了本源,一馬力,只有一匹馬的力,絕對不多,也絕對不少。
李克騎在馬上各種不舒服,因為這時的馬具極簡單,雖然有鞍有轡有韁,但卻沒有馬鐙。眼見前邊帶路的小柔側騎著一匹小紅馬駒走得極穩,李克不禁感慨當年趙武靈王胡服騎射的國策看來效果真大,連個小女孩都通馬術。
“大叔,你別扭屁股,難看死啦!太公若是早知道你這么虐待他的踏浪,就不借給你騎啦。”
“叫將軍,我還沒過夠將軍癮呢……踏浪,你個灰毛畜生,老實點!”想當將軍那得多難啊,我又不是唱歌的又不是演小品的更不是上電視吹牛B的,不發生戰爭的話,這輩子就倆字,沒戲!
頭頂天光一亮,二人轉過一個山坳走出樹林,小路漸寬。
就在路正當中,立著一個人,一匹黑色駿馬在路邊草地上悠閑地吃草。
“上將軍,且慢走,公子無疾有請。”說著這人好整以暇地用手中帶鞘的長劍敲著地面。
昨天第三位沒有上場比試的武士出現了,淡青色的長衣下擺上還粘著露水,顏色略深。
該來的還是會來,躲也躲不掉。
“上將軍的劍術你昨天也已親見,快讓開路。”小柔一馬當先,擋在李克身前。
如果讓一個姑娘家家來保護,李克就白活啦。他瀟灑地離鞍下馬,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他奶奶的,這古董馬具跟騎光背馬也沒啥區別!
“來來來,就讓本將軍指點一下他的劍法!”嘴上雖然得瑟,但李克心里明白,這回自己也不知道以啥為劍好,難道拿手里這把霸氣側露的大銅棒跟人家對砍?沒練過這路功夫啊,昨天幸虧有臨場急智,不然第二位那個墨者武士就已經把他一劍貫胸啦!
小柔頗為緊張,嚴肅地說:“大叔小心,此人是齊國稷下大師荀況的高足,嘗于臨淄城東大斗劍臺決斗七十余場,無一敗績,對手不乏各國成名劍士,齊人呼其為劍之鬼道!”
“……”李克傻眼了,碰上真正的大高手了,瞬息間他就做出了一個偉大而莊嚴的決定。這個決定充滿了勇氣與智慧,是在他充分認識到事物發展變化規律的基礎上,結合歷史經驗教訓做出的最正確的判斷!
“投降,我投降!”
“大叔!”
“唉,小柔姑娘,人家不是不想殺我嗎?是吧,老兄……公子無疾想我了,想請我喝茶,是不?”李克心里真沒底呀,對手那股殺氣就像毫無保護地直面一個無底深淵時的那份恐懼,讓人汗毛直豎。
“上將軍莫說笑了,姜某是劍士,不是劊子手,刺客行徑還做不出來。雖然閣下與我有滅國之辱,但那一定是在了卻公事之后,堂堂正正地領教!”
那就好,今天我還死不了,等有時間我請一群玩劍的大高手來教教劍法,未必就輸給你,或者回頭做把AK47出來傍身,還怕你冷兵器渣渣不成?……哎呀他怎么把劍拔出來了!
“上將軍,你們被綴上了。”姜姓劍士平靜地說。
“大叔快上馬!”小柔一撥馬頭,正想鉆進山坡上的密林,一支羽箭就射中了小紅馬的頸項!
晨霧里羽箭連珠發射,李克和田劍士的座騎也悲鳴倒地,身上立刻如刺猬一般插滿了箭桿。
三人棄馬而走,李克拉著小柔鉆進樹林,姜劍士無言地停在后邊斷后,一群銜枚持劍的黑衣刺客隨即將他圍了。
李克哪里還管其他,嫌小柔步短走得慢,索性抱起她扛在肩上,拿出體能訓練時扛圓木抬沖鋒舟的本事在樹林里猛沖。時不時飛來的流矢射在他們身旁樹木上,李克依靠快速走之字形路線的辦法盡數避過。
樹林頂上霞光萬道,橘紅色的晨霧漸散,身后兵刃相格的聲音也漸漸聽不見了。
李克眼前一亮,來到一條寬闊的官道上。
“上將軍,老奴在此等候多時了!”
他媽的,怎么所有人都在等我啊!
“你又是哪個王八蛋!”李克氣急敗壞地說,今天怎么有這么多人來陰我!
“上將軍,怎么,不認識老奴了嗎?黃金臺上,一別數載,今日再見,閣下卻已名滿天下!”
李克放下小柔,看清來人,原來是一個腰都直不起來的糟老頭子,說話尾音上老帶個高腔,女里女氣,讓人說不出的嫌惡。
“今天是燕烏集闕第七次領受將軍虎威,若是再不成,我們都得回家種田啦。所以,咳咳,老奴還是不遠千里,親自來了。”
難道這個人就是昨晚肥義所說,統領燕國最高特務機構數十載,三代燕王倚為國之干城的老宦官姬無命!?
“非是老奴與將軍有什么私仇,實在是為了大燕國,不得不如此,還請將軍到了那世,不要埋怨老奴。”
拖延時間……不能停,一停這老豬狗不知道有什么厲害法子來害我,李克昨天差點說死一個劍士,這多少給了他一點自信。
“哼哼,為了燕國?李……樂某又有哪里對不起燕國,對不起大王了?你要幾次三番行刺本帥,必欲殺我而后快!”李克還真不習慣自稱樂毅!
“上將軍對燕國,對大王,那都是一等一的忠心!活了這么多年,侍奉了三朝大王,這點見識老奴還是有的,從來也沒有懷疑過。”姬無命笑咪咪地說。
……
太陽剛露出頭,趙無疾的車馬停在肥信門前。
“肥世伯,小侄趙無疾求見。”
“既與長者約定時間,可有你這樣貿然提前的?”屋子里的聲音明顯不快。
“小侄實有緊急事務,李先生安在?”
“此人既非肥某的仆人,又非世子的門客,他要去哪里你我都無權過問。昨晚赴宴回來,他就離去了。”
“如此,無疾就不打擾世伯了,日中時分小侄再來取信。”
趙無疾捏了捏手心里那片帛絹,上面除了熟悉的回形紅底印以外,還有一個黑色的燕子圖形,一行小字寫著:“樂毅無疑,誅!”。
……
“那你竟敢行刺本帥,就不怕大王烹了你這把老骨頭嗎!”李克現學現賣,昨晚聽肥義說這個時代的刑罰,最慘的莫過鼎烹,把個大活人放到大鍋里,加點作料,一點一點小火慢燉給煮熟了……
“除掉上將軍,本來就是大王的命令,老奴只是執行而已。”
“……”李克想繼續也繼續不下去了,你啥也別說,人家是執行命令!
“那又是為什么!”小柔揉著額頭上的大包,難受地說道。剛才這個混蛋大叔轉彎的時候把她撞到樹干上了。
“這位是柔姑娘吧,肥老隱士一向可好?老奴怕是有十幾年沒那個福份與他相見了,真是想念,有機會定然前往拜會。”
老宦官姬無命身后,兩名黑衣刺客持劍在手,李克再一次感受到了剛才面對田姓劍客的恐懼,還有眼前這個老太監,誰知道他是不是學了《葵花寶典》,跟東方不敗似的拿把繡花針,天女散花?這個將軍還是真不好當,隨時隨地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啊!
姬無命再次面對李克,昏暗的眸子里盡是嘲弄的意味:“朝野都說,樂毅將軍得了齊地就會自立為王,唯獨老奴不信——這顯然是田單小兒的反間之計!但將軍請想:天下都知你樂毅滅齊,誰還提起當今大王?上將軍當真滅了大齊,大王又能拿出什么賞賜來酬庸你這驚天之功?還有,以你在齊國的做派,就連儒學巨子孟軻都稱你仁義,即使你不想稱王,齊人又哪里還找得到更好的王?!”
說罷,姬無命轉身,嘆了一口氣,幽幽說到:“所以上將軍非死不可!”
兩命黑衣劍士的劍,鏘然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