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奇斯領主的午餐很單調(diào)，心思卻非常復雜。

用餐的時候，他很討厭有人闖進來。

就算對方提前敲門，也會給其留下相當差的印象。

地位與身份在這片土地上獨一無二，擁有的時間應當全由自己掌控。

往往會因為心情而推翻一些預定的計劃。

盡管麾下的仆從對此苦不堪言，帕奇斯知道卻算是樂在其中。

品嘗這種名叫【土豆】的食物后，他十分驚喜，卻在三秒后轉(zhuǎn)變?yōu)榱藨n心。

如果說在冬之國的六個領主里，有什么是繞不過去。王室算是一個，【同盟】算一個，南邊的【米克斯商會】算半個。

“咚咚咚......”

敲門聲傳入耳中。

很輕，帶著猶豫，更多的是懼怕。

帕奇斯體會到了敲門人的情緒，笑意不由得從內(nèi)心泛至唇角：“進來。”

屋門被打開，身著一襲黑色制服的中年男性低著頭緩緩走來。

“原諒你打擾我享受午餐。”帕奇斯煞有其事道，“接下來，你不是最后一個，必然是第一個。”

中年男性身軀一顫，情緒激動至頂點。

下個時刻，感激涕零的單膝下跪，親吻著帕奇斯的手背。

“給了你兩天的時間，足夠了吧？”

自然是指調(diào)查【土豆】來源，以及必要的種植資料。

在冬之國的北部地區(qū)，六個領主之間有著微弱的合作關系，卻無姻親關系。

【同盟】內(nèi)的商人世家，需要的不是擰成一股繩的領主，而是能為己方在別的地區(qū)爭取更多利益的領主......哪怕是從其他世家扶持的領主身上，啃下一塊肉。

如果不是當代冬寂王如莽夫一般的作風，冬之國的六個領主必然不會達成微妙的合作，而是想方設法先搞死一個領主。

帕奇斯不指望能搞死一個領主，但多一條路總是沒有錯的。

尤其他處在隱患之中。

“查出來了，是靠近維塔長河的新領主通過煉金術制作出來的新農(nóng)作物。根據(jù)眼線回報，今年春耕至少有四分之一的土地種植了【土豆】，而且土地規(guī)劃與我們有很大的區(qū)別。”

名為哈斯的仆從還不忘奉上一張莎草紙，詳細記載了土豆種子的外觀，南方領主麾下的農(nóng)田樣式。

“苜蓿、蕪青？”

單純通過畫手描寫的外觀帕奇斯就能得知另外兩種作物是什么，但卻不明白其中的意義。

“將一塊農(nóng)田規(guī)劃處四份，意義何在？”他抬起頭問道，“某種意義上，苜蓿與蕪青也算是經(jīng)濟作物......如果我沒記錯，今年應該是南方的休耕年吧？”

“正是。”

哈斯心神為之一顫。

自己所效忠的對象作為領主，完全不需要去了解這種最低等的工作，另外五個領主甚至不知道小麥在脫殼成粉后不只是用質(zhì)量來劃分，加工的過程里還會形成不一樣的小麥粉。

可帕奇斯領主卻牢記領土內(nèi)一切生產(chǎn)里必要的知識，誰也無法糊弄與隱瞞過他的雙眼。

“這是要荒廢土地嗎？”帕奇斯好奇地問，“你應該明白，我的封地明明可以做到五年種植、一年休耕，卻始終堅持兩年種植、一年休耕，這是為了什么。”

“區(qū)別于另外五個對土地無限制掠奪的蠢貨，考慮長期利益，以及您的名望！”

哈斯不假思索地回答。

帕奇斯緩緩搖著頭：“太膚淺了。封地的隱患在于人，而不在于土地。”

過勞死的父親，將堪堪2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擴大成如今接近70平方公里的土地，明面上是豐功偉績。

實際上只注重領土的擴張而不注重內(nèi)部的經(jīng)濟運轉(zhuǎn)，導致去世后出現(xiàn)了相當多的問題。

他的父親令冬寂王聞風喪膽，被稱呼失去人性的老領主擴大幾倍的土地，卻付出了經(jīng)濟幾乎崩盤的代價，人心浮動內(nèi)憂外患已成難以治愈的疾病。

帕奇斯嘔心瀝血也只能勉強守住60平方公里的土地。

如果不是付出了近乎屈辱性的“讓地”，窮困早已將這個地區(qū)拖垮，直至今日還必須每年維持“收稅軍隊”，而不是子民主動繳納稅款。

“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因為沒有經(jīng)歷過不休耕的土地，形成了良性循環(huán)。壓榨力度在雇農(nóng)眼里是能夠接受，而不像我的父親，只給雇農(nóng)留下了滿地瘡痍。”

帕奇斯推了下餐盤，繼續(xù)說道：“我認為在封地內(nèi)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讓所有農(nóng)田種植甘蔗，而現(xiàn)在我認為最愚蠢的事情也是這件。”

超高的收益緩解了被壓榨過度的經(jīng)濟，支付遠超過其他領主給與雇農(nóng)的薪水，讓領土內(nèi)的人口不至于流失過多。外加帕奇斯為了維護領地的運轉(zhuǎn)，制定的一套殘酷淘汰規(guī)則，導致失去了回頭路——絕無可能回到從前那樣種植大規(guī)模的小麥。

“糧食無法回到自給自足。維持物價可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尤其是【同盟】大地震以后。”

他并非【艾凡什派系】，也不是【威廉】派系。

隨著內(nèi)部的一系列爭斗，帕奇斯所屬的派系已經(jīng)倒塌，而新的掌權(quán)派居然要他按照領土面積來“進貢”。

每年每平方米必須繳納1枚銀幣，總計60平方公里的土地，每年需要“進貢”60萬金幣，這對帕奇斯來說簡直是一刀砍在了動脈血管上。

這個數(shù)目足以讓帕奇斯大出血，卻偏偏沒有一刀子砍死，因為制糖能帶來超高利益。從他強迫所有雇農(nóng)學習先進種植技巧，開始全面種植甘蔗起別的派系已然盯上了他。

那時候所處的派系還沒有倒塌，繼而可以不給自己留下任何退路。

誰能想三年前水門都市發(fā)生了那么一場大地震，直接讓【同盟】的高層家族倒塌半數(shù)，甚至連圣教國的教皇都被送上了絞刑架。

帕奇斯必須自救。

絕不是為了下面的雇農(nóng)，而是為了自己。

那些平日里畢恭畢敬的雇農(nóng)，適應自己制定的規(guī)則后只要薪水不到位，隨時可以成為別的領主麾下的子民。他們甚至可以依靠自己強行推廣甘蔗而擁有的種植經(jīng)驗，以及經(jīng)過殘酷淘汰后奮勇學習的精神，擁有比以前更好的待遇。

向新的執(zhí)政官投降，那意味著將失去祖輩傳承至他手里的領土，成為一個根本無法被歷史書記載的人。

投效另外幾個領主，亦或是冬寂王的結(jié)果也差不多，他很清楚——當頭低下去的瞬間，自己在這群本該對等的人物眼里，就像洗過腳的水一樣可以隨時丟掉。

帕奇斯想要保持現(xiàn)狀，投效的道路只剩下圣教國。

而這條路卻被他極度厭惡。

就算是反抗致死，帕奇斯也不會投效......像神經(jīng)病一樣給自己定下幾十上百條規(guī)矩的教會。

“主人，您的意思是......？”

帕奇斯淡然一笑：“我記得這幾年驅(qū)趕了很多不愿上進的農(nóng)民，對吧？好像有不少都待在了維塔長河南邊，觀望著北方，尋找回到天堂的機會，對吧？我需要徹底搞清楚四分田的意義，以及一字不差的土豆種植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