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婭端起茶杯，打斷了村莊的話：“請放心，雖然這是我的封地，但我不會收稅。正如我的女仆長向你陳述的那樣，我是一名學者，不是一名壓迫者。”

加斯村莊身軀一顫，卻沒有絲毫的震驚，反而臉上的恐懼愈演愈烈。

下個時刻，他跪倒在安婭身前，嗓音顫抖著說道：“我們愿意奉上7成收入。”

端著茶杯的安婭頓時愣住，身后的卡麗睜大了眼不敢相信——主人開出如此好的條件，這個村長居然如此回應。

只有一旁的伊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瞧了眼妻子木訥的樣子，心底偷偷笑著——畢竟是魔王，不明白人類和魔族的思維方式有很大區別。

表面上雙方的階級都很森嚴，標準的金字塔規格，處在底層的人民就是被壓迫的對象。

看似只要擁有絕對權威的上位者給與一些恩情，下位者就會感激涕零。

如果在魔族內地這一套很吃香，但人類這邊不太行。

因為這反而會讓自耕農陷入更深的猜疑。

“不......八成！”

加斯村長匍匐在地，卑微的像一只螻蟻。

“為什么？”

安婭坐不住了，走過去攙扶老人：“我想知道為什么？”

村長并沒有起身，只是戰戰兢兢地說：“我背負著六個村，接近10萬人的意愿。八成的收成都可以給您，只請求您一件事——在我們實在過不下去的時候，允許國王陛下救助我們。”

安婭發現怎么都拽不動老人，連忙給伊休使眼色。

可伊休卻走到老人面前，笑道：“我代替妻子答應你，不需要八成，六成就夠了。”

加斯村長身軀一震，面帶感激之情：“謝謝您的寬仁。空之女神一定會讓您擁有誰都羨慕的幸福！”

伊休見安婭咬起了下唇，一副要對自己發怒的樣子，連忙給與眼神暗示，讓她耐心等待。

“那老朽就先行離開了。”

加斯村莊把膝蓋當做雙腿，跪著倒退，在回廊里穿好鞋子。

面帶驚喜一路小跑地離開別墅。

伊休借機帶著安婭跟上去。

在視野盲區里見到別墅門口圍著一大群衣衫簍縷的自耕農，有男有女有孩子，臉上充滿了焦急與憂慮。

見到加斯村長的出現，他們不敢進入別墅的圍墻，只能在原地壓低嗓音詢問結果。

“六成？”

聲音雖小，但聽得一清二楚。

得到了這個結果，自耕農們喜笑顏開。男性抱起妻子牽著的孩子，似乎要慶祝一番。還未生子的男性擁住自己的妻子，眼角流下代表著喜悅的淚水。

“真的太好了！”

“多虧了村長！”

“明天我就去隔壁村告訴他們，這個值得慶祝一番的消息！”

“因為村長，我們才能保全那些田地！”

“......”

望著這群面有菜色卻充滿精神氣的農民，安婭捕捉到了一部分重點。

“他們很開心......”

原本不理解為什么，現在懵懵懂懂探尋到了答案。

“被剝削還很開心......”

她記住了一句話——保全田地。

伊休摟著妻子，笑道：“明白了嗎？他們單純、質樸，卻不是傻子。這里不是魔族內地，你是領主的同時，還是一個出來做實驗的學者。他們沒有理由相信你，不收稅這等同于告訴他們——你要做的事情很大，他們猜不到，但斷定自己會承受不住。”

“是我錯了，剛才還想捶你。”安婭緩緩低下頭，“是我太過于著急了。”

伊休摟著她的小腰肢，走向中央花園，望著那些被精心照料的虞美人，說道：“你知道我最珍視的是你。站在這群自耕農的角度上，最珍視的是家人。而要家人活下去，必須依靠耕種的土地。等同于，他們把土地看的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不然珍視的家人將難以生存。”

如果領主與農民相處已久，減負減稅會得到熱烈的歡呼，但己方初來乍到，開口就是免除賦稅，而且還是一個研究農作物的學者。

在農民眼里，這新來的地主老爺是不是準備直接報廢自家的命根子？

“對不起，是我莽撞了。”安婭誠懇的道歉，“作為我剛才一時間爆發出來的怒火，可以提出一個要求，作為懲罰。”

伊休想了想，道：“是指在床上的嗎？”

安婭捶了他一下，絕美的臉蛋上浮現起一抹紅暈：“也、也不是不行......”

“我就一說而已。”伊休壞笑道，“魔王陛下的嬌羞可很少見哦。”

夫妻間的情趣無需多言，就算沒有這份“懲罰”，伊休提出來的要求只要不太過分，安婭都給予滿足。

當然，這不是指她不情愿。

經常出現某種情況，她比伊休更加投入，然后把伊休折騰的不行。

就算是天下第一又如何，還不是隔日清晨扶墻而走。

走進會客廳，梅琳與卡麗自動消失在夫妻兩眼前。

伊休將她攔腰抱起，撲在一張偌大的沙發上。

還沒到深夜，不做什么，就是單純的感受她的心跳與體溫。

“那份資料詳細的報告，你也應該看了，卻沒有發覺問題嗎？”

安婭顯然一愣：“卡麗的情報匯總很完美......”

“不是這個。”

伊休說道：“300平方公里的封地，只有160平方公里可種植。排除掉【恩山】的50平方公里占地，再減去那兩條河流約10平方公里的占地，剩下的80平方公里都是用來居住的嗎？”

人口接近十萬，就算按照一人居住兩百平米的房子，那占地也不過20平方公里，剩下的60平方公里都是田間小路嗎？

這個地區有養殖場，但規模不至于占據如此大的地方。

那么原因只有一個。

安婭猛然驚醒：“你是說，有人污染了可以種植的土地。可能是前幾任領主，農民們經歷過這一切，所以對我十分警惕，寧愿放棄八成的收獲，也要......”

伊休吻了下她的額頭，道：“不愧是我的妻子，聰明伶俐博學多識。”

意識到真相的安婭有些郁悶。并沒覺得卡麗挑選的位置不行，而是身為魔王卻沒有從詳細的情報里察覺出問題所在。

“伊休。”

“嗯。”

“這下，我更加堅定了。辛虧你屢次勸說我，要不然我可能會后悔許久。”

不把種子通過貿易傳播至人類方，而是親自帶著種子與種植資料，教會這一批農民，讓其能通過自己的雙手創造出一個永遠不挨餓的未來。

前段時間爭吵這件事，最后雖是答應，但非常勉強，如今卻醒悟過來。

因為她見識到了自耕農的淳樸——就算是勒緊褲腰帶挨餓，也要保護好此處能夠種植的土地。

伊休將手指滲透進她柔順的長發里，道：“你上火的樣子挺好看，就是腰有些吃不消。”

安婭微微仰頭：“但沒見你不享受。”

————————

來到冬之國的第二天，伊休扶著腰和容光煥發的妻子去別墅外散步，仿佛又回到了水門都市。

下午見到了許多農民。

伊休和安婭親切的和他們打招呼，但得到的回應并不多。

作為昨天的懲罰，要求安婭別呆在屋子里，出來走動。

主要目的是刷臉，畢竟在冬之國一待可能就是幾年的時間，越早能投入土豆的種植越好。

中午的時候讓卡麗端著一盤土豆燉肉去村長家，感謝他昨日赴會別墅。

根據金發女仆的描述，村莊形容土豆猶如天外之物。

簡單翻譯一下——好吃到爆炸！

伊休這兩年沒少吃，口感方面已經接近地球上的土豆，切成片上架子火烤，灑上佐料后味道更佳。

就是吃的太多有些膩。

對于沒吃過的人而言，必然是震撼親媽。

安婭詢問卡麗——村長有沒有求知土豆的來源。

卡麗回答，問是問了，她也解答了是一種農作物，成分與小麥差不多。

原本安婭以為隔兩天，加斯村長就會來詢問這種全新農作物，結果一整周都沒來。

期間卡麗挨個送土豆燉肉，農民們吃了都覺得此物乃【女神杰作】。

但是，無一人來詢問土豆的種植與培育。

不過，也并非是什么都沒獲得。

因為每天被伊休拖著去刷臉，這里的不少居民都開始與其熱情攀談起來。

盡管還能看到他們眼里的畏懼，以及說話時斟酌的樣子，可懷疑與猜測在慢慢減少。

進入冬之國的第十天。

和往常一樣，伊休與安婭在外面刷完臉后回到別墅，只不過有個偏瘦的中年人牽著一位嬌小可愛的女孩佇立在圍墻之外。

見到伊休和安婭，中年人笑了笑，然后推了女兒一把。

小巧玲瓏的丫頭雖然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但難以掩蓋她那份眸子里透露出來的靈氣。

伊休只在某些高潔的神職人員眼中見到過。

“哥哥、姐姐，這個是回報。”

她端著一個小木箱，努力的墊著腳遞出手，想把箱子交給伊休。

“父親說，吃了領主大人的食物，一定要懂得回報。”

女孩雖然臉蛋紅撲撲，但鼓起勇氣的樣子十分颯爽。

伊休接過木箱，打開一看居然是一只純白色的兔子。

伸手進去，兔兔立刻用臉頰親昵的蹭著他的手掌心，完全不懼怕人類。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一只家養的兔子，肯定是這個女孩最為寶貴的東西。

“那我就謝謝你了。”

伊休緩緩蹲下，揉了揉她的烏黑短發。

然而，小女孩在此刻卻眼角微紅，帶著一絲哭腔道：“父親說我吃了領主大人的燉肉，所以必須用同樣的來回報。請領主大人，不要讓小迪痛苦......”

如此說著，她望著箱子里的白兔，似乎在看最后一眼。

最后，揉掉眼角的淚水。

擠出一絲笑容：“父親說我已經是大人了，不能哭了。”

女孩轉過身，帶著微微的抽泣聲走向父親身旁。

安婭目睹著這一切，內心的柔軟被觸及，她想說些什么卻有人搶先一步。

伊休將這只肥碩的白兔抱在懷中，笑著對女孩說：“如果你空閑了，可以來這里。我想【小迪】一定會歡迎你，記住那個金發女仆的名字。喊她卡麗姐姐，來到這里你就能見到它。”

中年男子身軀一顫，卻一言未發。

只是深深的把頭低下，然后把腰彎成九十度。

帶著喜極而泣的女兒離開了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