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深睡著的丈夫,安婭揉了揉眉心。
在餐桌上布置好一個恒溫、保鮮的法陣,實在是沒有時間做一份湯羹,今天就算繞過了他。
推開家門,發現卡麗已經等待多時,并且面帶一絲狂喜。
“發生什么了?”
安婭緩緩登上馬車。
以卡麗的性子,除非有什么好事,不然絕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陛下,杜拉罕死了。”
完完全全意料之外的事情。
這件事對崇拜、支持杜拉罕的魔族而言,這無異于晴天霹靂。可對安婭與支持她的卡麗以及大部分保守派而言,就好比天下掉下來了一座金礦。
“這可真是......一份驚喜!”
繼承魔王快一年的時間里傳入耳中的通常只有壞消息,以女性的身姿繼承大權本就難以壓服許多大族,加上魔族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二五仔。
今日這里叛亂,明日那兒揭竿而起,后天魔王城內的保守派官員遭到暗殺,大后天就可能內部的二五仔勾結外部叛軍試圖攻入魔王城。
快一年的時間里,安婭鎮壓了太多的叛亂,同時還要分出精力想方設法提高魔族的生活水平,卻從未得到過真正的認可。
其原因很簡單,老魔王留下來有輔佐之名的班底,足足九位守護者,除了半人馬赫婭年幼且心思單純,身為女性無條件支持安婭,其余的都不是省油的燈。
沒有一門心思輔佐自己壯大魔族,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尤其是停戰前的小矛盾,至今為止都在魔族內地相互爭斗。
雖然安婭憑借他們的內斗穩固了自己的權威與地位,但并不能說這是一件值得開心的好事。
如今,最麻煩的那個守護者死了,這已經不止驚喜那么簡單。
安婭甚至都想和自己的心腹偷偷舉辦一場晚會。
無頭騎士杜拉罕在魔族內地的人氣與支持率極高,如果不是安婭動用一些特殊手段,肯定難以勝過他。
人氣高是因為其忠心耿耿,不是對新魔王,而是對老魔王的長子。
常年與人類交戰,幾百年下來也吸收了不少人類那邊的傳統。相較于人類,魔族更加崇尚【騎士情節】。
杜拉罕被復活前本就是一名為主人盡忠至死的騎士,復活后更是堅定不移履行身為騎士的責任與義務。
如果他想,只要振臂一呼,就能卷起一只數量龐大的軍隊。
處理好與其他守護者之間的關系,改朝換代也不是什么難題。
只不過,這個家伙是個很純粹的騎士,無心任何政治與權謀,只為了給大王子復仇。
不管他為人有多么純粹,一心想向為死去的主人復仇,只要有著極高的支持率,受許多魔族的敬仰與崇拜,安婭必須第一個干掉杜拉罕。
時間越長拖得越長威脅自己的王位,魔族內只知無頭騎士杜拉罕,不知新魔王的事情已經不少見。
早在繼位之日,安婭就已經籌劃了如何在最短時間內干掉杜拉罕。
故意讓那些成派系的守護者去拉攏杜拉罕,以這家伙直來直往容易得罪人的性格,遇到不爽之處就直接拔劍怒視,必定惹怒其他守護者。
事實上也是如此。
預想里,杜拉罕應該在這次水門都市會談結束后,回到魔族內地之時遭遇守護者的圍攻。
沒想到,這家伙更干脆,直接死在了水門都市里頭。
“杜拉罕是怎么死的?”
安婭心情很不錯,有些興趣聽聽這個對自己威脅最大的守護者的死法。
“根據內線的回報,被捏爆了心臟而死。”
卡麗聽聞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是認為不可能。
當年大王子給這位騎士打造的盔甲花費了巨額的資金,不僅從人類王國【鐵之國】購買了極為昂貴紫金礦,更是集中了魔族內最頂尖的鍛造大師。
因為這件事,大王子還惹怒了老魔王,在民眾間的聲望一落千丈。
只為了一個仆從,把大量的金幣丟給人類,甚至強迫那些有名的工匠來完成這一套盔甲。
大多數旁觀中立的魔族都認為他瘋了,不足以帶領魔族走向輝煌。那些原本支持大王子的幕僚、種族首領們紛紛動搖。
如果不是杜拉罕用幾年的英勇戰斗證明自己配得上,最年長的大王子可能已經退出了奪嫡舞臺。
“杜拉罕沒有穿盔甲嗎?”
安婭很是好奇。
那副盔甲的造價是一個天文數字,同樣也擁有極強的防御力,更別說經過改造后的身軀擁有稱得上變態的【反魔法】,最被容易當做致命弱點也是物理系最容易攻擊到的頭顱里藏著【反物理】。
能擊敗杜拉罕的人類一雙手勉強能數的過來,但能直接殺了他的人類強者,湊不齊一只手。
“這也是我覺得恐怖的地方,盔甲被洞穿了。按照內線的說法,開口粗糙卻能通過一個偏瘦弱人類的手臂,應該是有特殊加護的天才,可以直接無視盔甲的防御,并且知道杜拉罕的真正弱點。”
聽到這份描述,安婭第一時間道:“武之國的那群怪才?亦或者寶石之國......特殊加護可不多見,能無視盔甲防御力的加護,最少也得通過圣教國III試煉。”
過去一百年里,通過III試煉的人類,滿打滿算不足五十人。其中只有三個人類獲得了這種類型的加護,而這三位只剩下一位還活著,目前在圣教國里養老。
“水門都市刑事部門初步判斷大概率是近些年來不出名的新人,戰爭終止后我們、對方都暗藏了一些舉足輕重的【兵器】.....”
“卡麗,你的判斷是什么?”
“魔族殺手。”
卡麗的回答很果斷。
杜拉罕這一年始終在找【魔族殺手】,在停戰協議深入人心的現狀,人類方擺在明面上的高手絕不會輕易挑起這份爭端,就算有能力殺了杜拉罕也絕不干這種事,最多是盯著放止無頭騎士做出什么危害人類的事情。
藏起來的一些高手更沒有動用的必要,尤其是在水門都市里動手,等同于把一堆籌碼送給談判桌上的魔族。
人類內部就算不團結,也不至于做出如此愚蠢的行為。
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種可能性。
差不多四年前,橫空出世的一位人類。
“明明是人類,卻絲毫不受人類王國的控制,哪怕是圣教國都無法徹底掌控這個可怖的殺人狂......不只是魔族,一切妄圖掌控他......哪怕人類信仰的空之女神降臨,都可能被他殺死......”
安婭沉吟道:“【魔族殺手】已經死了。”
“表面上是這樣。”
卡麗的直覺認為杜拉罕的死和【魔族殺手】逃不了干系,并且這次的風格一如既往的“妖魔”,完全無法理解他的行為邏輯。
“那就當他復活了。”
安婭越發覺得自己和這個家伙有著深厚的緣分。
“如此想著,無頭騎士的死不正是代表人類依舊無法控制住這把殺人如麻的刀嗎?”
聽著她略有深意的嗓音,卡麗陡然感到一股寒冷席卷脊梁。
“有點想見見這個【魔族殺手】。”
果然如此!
冷汗涔涔的卡麗連忙說道:“陛下!這個想法絕不能有,那可是......!”
“別緊張,卡麗。”
安婭有種預感。
【魔族殺手】的出現,并不是沖著自己而來。
正如同其表現出來的“性格”一樣——哪怕是空之女神降臨現實,妄圖束縛他都得被提刀斬殺!
“我并不認為他不能交流,或許是交流的方式有問題......倘若真的見到他,我大概會問安......說一句【您好】?”
“陛下!!!”
“我開個玩笑。”
安婭微微拉開簾子,回想起與丈夫的初見面。
跌落在地的水果,他撿起來還給自己。那對眸子里明明沒有任何光彩,仿佛和自己一樣沒缺失情感,卻閃過幾絲躲避的情緒。
猶豫了一會兒,他低著頭說:“您好。”
清晨的陽光如流質,像融化了的琥珀,把時光包裹添上回憶的色澤。
放下窗簾,安婭認真思考后,道:“卡麗,你說我要個孩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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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門都市議政廳二樓,刑偵科審訊室。
霍格·尤金思用手指緩慢而又富有節奏的敲擊臺面,注視著眼前昨日才取得入境許可的武之國劍士洛薩。
左手邊放著三張寫滿文字的羊皮紙,記錄了洛薩的身世背景、親朋好友,乃至祖宗十八代。
“對待傷病人員,本不該這般著急。”
審訊室里除了一張鑄鐵的桌子與兩張釘死在地上的椅子之外空無一物。
霍格直勾勾望著洛薩:“你的證言有些重要,外加【食亭】的魔族過來保釋你......如果資料沒有錯誤的話,八天以前你就出現在了水門都市,以黑戶的身份......”
審訊有特殊的技巧,利用語言的藝術,制造各種節外生枝的假想。
對付這種不諳世事的家伙,宛如一把利器。
“我沒有勾結魔族!”
不出絲毫的預料,洛薩的吼聲很大、很響,這是在奮力否認的模樣。
霍格雖然沒有證據,可以相信他并沒有勾結魔族。
成為魔王開設的餐廳【食亭】的員工,歸根結底是他運氣......太好了?
“今日凌晨,你和魔王守護者無頭騎士杜拉罕有過一場戰斗,這件事是否承認?”
“我敗了。”
“我知道你輸了,現場證明了一切。”
霍格最不喜歡這種不配合的犯人,尤其是外面還有人催著放他離開。
“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
所有細節形成文字后,【食亭】過來交了一筆罰金,然后將洛薩帶走。
霍格獨自一人待在審訊室,陷入長久的沉思。
這案子,線索只有【無頭騎士被一擊秒殺】。
到了這一步,恐怕無法插上手。
正當他把懷疑對象轉向一個已經死掉的人的時候,頂頭上司突然打開審訊室的大門。
“霍格副長,辛苦了。上面給你放一天假期,今日過后你將去水之國,全權負責人類使團的行程安全。”
把自己的猜想書寫下來,將羊皮紙交給上司,戴上帽子大步離開了議政廳。
這種形勢下給他放一天假,這等同于告訴霍格——這個案子從此和你沒關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