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這山崖上度過了整個盛夏。
我寫了篇關于洋流的論文,大體內容基本已經完成,正在做最后的修改。
安妮媽媽似乎也在研究著什么,她成天把自己關在樹屋上。有時夜深了干脆就不回來,直接在樹上過夜。還有一次看書看到睡著,忘了關房門,第二天醒來時連被窩都被風吹走,還要我陪她去原野上撿。
久而久之,她居然也習慣得了,每晚都把自己掛在高高的樹屋上過夜。
她說這樣可以防海嘯,我說海水要是能漲到這里那基本也玩完了。
期間還發生了太多有趣的事,說都說不完。偶爾念念帶著大狗和安妮來這邊玩,三人又是上躥下跳拆家般鬧騰,什么舊東西都翻出來,晚上變成電影晚會,篝火也搭了一個,但過我也樂在其中,也一起玩的挺開心就是。
我們也并非全在這邊,還有一次我們去虎鯨港,念念在自家樓頂開音樂會,把周圍的鄰居也調動了起來,玩著玩著跑到別人家屋頂去了。
到了天氣轉涼的時候。一天晚上我洗完澡在屋外觀測星星,只見原野上安妮媽媽穿著睡衣狂奔而來,她跑來招呼我上了樹屋,拿出一疊文稿要我看。
文稿上是她從各個書籍里收集而來的有關賢者之石的傳聞。她總結歸納了上百例,還以時間、地點、形態、功效、故事種類等做了分類表格。表格做的十分詳細,每項都一一標注了出處。一百多個賢者之石的傳聞故事里有九成以上被她證偽否定掉。只留下6個疑似是賢者之石的傳聞故事。
其中只有2個傳聞是在歐卡島附近。一個是「世界樹的露水」另一個就是遺失的海神秘寶——「海神之眼」。
“海神之眼是找不到了,跟著圣女一同消失了太久一點線索也沒有。但這個世界樹的露水我想是有希望的!島上11個傳聞中嚴格來說僅剩這1個有探索的價值。我們接下來就從北方雪原部落出海去尋找世界之樹。”她說著翻出一份地圖,在地圖上比劃著路線。
我拿起地圖問她:“世界樹的露水是什么?”
“傳聞在歐卡島北方有一座小島,那個小島上只有一棵參天大樹,喚名「世界之樹」。世界樹有整個島那么高大,支撐著這顆星球。”
她又拿起一本書翻開擺到我面前。
「……女神悲傷的淚水滴落到這株死去的小樹苗上,枯木受女神之淚灌溉起死回生,女神見了歡喜,又落下欣喜的淚水,樹生出魂魄并開始茁壯成長,轉眼間便沖上云霄。女神見了生命的偉大又流下感動的淚水,滴落在樹根的土地上,巨樹便開花結果。遂女神教萬民來取食以獲永生。……」
她又拿過另一邊,翻開一頁擺在我面前。
「……世界之樹坐落于極北的神秘小島上,由海之女神的使者晝夜不停地看守。小島在海上出沒無常,常年籠罩在海洋的迷霧里,只有最幸運的人才能遇到。世界之樹千年一開花,萬年一結果。世界之樹的露水能讓人起死回生。世界樹的枝葉能讓人洗髓換骨、青春永駐、不死永生。世界樹的花朵能教人超凡入圣,獲取無窮的智慧。世界樹的果實則能使人擁有奪舍他人肉身,悉識他人靈魂的能力。……」
屌爆了啊這個。
她幾個月以來就凈研究這玩意?我還以為她開竅了是要做點什么正經研究。虧我還對她的認真刮目相看!
我氣得想笑,她正得意洋洋等著我給她一個吃驚的表情呢!
“太……太蠢了。我不信。太過時了。”
我控制不住面部肌肉,背過去試圖捏出一個普通的表情回來,再用看傻子的眼光鄙視她。
“理由是什么?”
她一個大變臉瞪起眼睛質問我。這是來真的了?
“理由……你問我理由……好吧,世界樹這個概念呢,最早起源于人類母星上的古老傳說。和賢者之石一樣,當時地球上許多文明都有類似的傳聞,后來到了太空時代,一部分貧困殖民星上也依舊流傳著世界之樹或生命之樹的傳聞。每次還都是那一套,千篇一律,屢見不鮮。如果你提出一個新的概念,例如發現了個傳送門?那我也許還會稍感興趣,可你搬出這種老掉牙的兒童故事,就相當于你去一顆無人登陸過的星球上開墾,沒挖到礦石反而挖到了一箱電視連續劇卡帶一樣無厘頭!”
“我不明白,樹做錯了什么?為什么過時了呢?”
她一臉傻樣看來是沒聽明白,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首先你想清楚。樹,是什么?木本植物,一根木頭,上面有分叉的樹枝,樹枝上有葉子,能開花,能結果,能茂密成樹冠,對不對?”那為什么不能是世界仙人掌呢?或者世界之小麥,一根高聳入云的小麥,上面結的麥子夠全人類吃。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這……這有什么問題嗎?世界樹本來就是世界樹啊,為什么非要是世界仙人掌,如果是仙人掌的形態,那我們就叫它世界仙人掌了,水母的形態就叫世界水母了。”
他媽的聽著還挺有道理。
“那問題又來了,每個星球上都會自然進化出木本植物的樹嗎?”
“趨同進化呀,為什么不可能?你當我沒文化哦?”她手指著自己的臉:“如果連樹都演化不出來那不就說明環境不適合生存,不算是宜居星球。”
我被她繞進去了,居然不好反駁她。
“唔…我換個說法!我們從根源說起!人類起源于室女星團銀河系太陽系的地球。智人在幾萬年前末次冰期結束后開始放棄狩獵采集的生活轉而步入農耕時代,文明從那個時候開始爆發性增長。因為早期人類都聚居在河流沿岸,并且時值冰川消融之際,人類聚居地常常發生大洪水。所以早期的文明里無一例外的都有大洪水的傳說。這個,才叫趨同性。”
“很合理啊。”
“那請安妮媽媽同學分析一下,世界之樹這個傳說,時隔幾萬年在不同星球多次形成的趨同性是什么?”
“這當然是因為樹啊!因為樹……”
她說到一半卡住。眨了眨眼,傻在原地憋了半天憋不出來。又拿起稿子不甘心地翻著:“我不知道,反正你說每個文明都有這樣的傳聞,正是如此才可信。”
“傳聞是指……整個島那么大,支撐整個世界的世界之樹?”
“嗯!”
“所以到底有幾棵樹?”
她又翻了翻稿子,愣著支支吾吾:“這,這不沖突嘛!也許每個星球都會演化出一株超級巨大的木本植物。你忘了我們現在所在的這棵樹就是世界之樹的種子種出來的小世界之樹,擺在你面前你也不信!”
“不如我們先削點樹皮下來泡水喝,看看功效如何。”
“不用了。我,試過了…”
“感覺如何?”
“沒效果,還挺苦。”
“這光禿禿的樹和書上畫的參天大樹是同一種樹嗎?”
“是。”
“你自己說的話自己信嗎?”
她巴著眼委屈地搖了搖頭。
“哈…啊…”我努力遏制著嘴角邊一下下的抽搐,可最后還是無濟于事。我再也忍耐不住爆笑出來,她憤怒地暴起搬起書就敲我的頭
“我要把你從樹上踢下去!”
那勢頭就比吵醒她睡覺好一丁點,幾個月來的努力被人三言兩語否定,還被譏諷一番確實不是滋味呀。
我死死抱著桌子腿,她抓著我要把我從桌子底下拖出來!可我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拖走呢?
“別再笑了!你給我出來!”
“出去了我就回不來了!”
“我們不找世界樹了!”
“啊?”她這么快就放棄了嗎?
“我們去找一棵像這樣同樣的樹總行了吧!這個星球上存在的,和這顆一模一樣的。”
“與其費那么大功夫出海去找,倒不如多給現在這棵樹澆澆水。”
“你還是給我下去吧!”
我幾乎慘叫出來:“我在認真問你呢!”
“你傻嗎?這是顆死樹,死樹有什么用。我要去找活樹。靜風季很快就要來了,到時候我們就出海去北方尋找。而且你不是答應過我嗎?如果我有需求你一定會幫我,現在就是你履行諾言的時候!”
“所以你為什么這么執著這破樹?那些都是騙人的。”我把桌腿抱得更緊。
“哎,我當然知道那些都是鼓吹夸大的。可只要世界之樹、乃至女神之淚的傳聞有一絲真實的可能性,我就必須去尋找。”
“這可能性太低了!找條龍都比這個簡單。”
“……………………哎……如果你實在不支持我,那我就自己去找。不會勉強你。”
“你問我支持不支持,我是支持的。我就明確地告訴你這一點。”
“當真支持?”
“你現在是這里的主人,我怎么能不支持主人?只不過我想聽一下必須的理由是?”
“這個暫時保密,總要留點驚喜嘛。”
她雖溫柔地說著這話,但手卻還不肯松開一絲,用力抓著我不放。
“我先說一下哦,我雖然會游泳,可其實游的不是很好,你也知道露比人都是旱鴨子,你以前帶我去一次外海,我當時已經嚇的腿軟了。深海對我來說挺恐怖的。”
“男人這么怕死?那么近的海域根本不算外海好吧?再說了,風暴有什么好怕的?最糟糕最糟糕也就是海難和沉船,抱著泳圈游回來就好,又不會被海怪吃了?”
風暴?!
海難??!!
吃人的海怪???!!!
我聽了脊背一涼:“嗯…算了…我想了想還是算了,太勉強了,太困難了。找一個不存在的樹。還是你自己去吧,我在家幫你照顧安妮。”
她瞪大了眼睛突然變卦!用力拽著我的衣服要把我連桌子一起丟到樹下去!
“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是男人就給我干脆一點!你到底去不去?不去就直接拒絕我!”
“好好好!我去我去我去!我答應你!跟著你出海!”我緊緊抱著桌子腿大喊!
“誒?”
“我跟你去!”
“這么干脆啊…”
她松了手,我從桌底爬出來,她臉上居然還有一絲不好意思。
我不知道這是否是一切的開端,是偶然還是必然。我居然真的答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