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路戰廷總算施舍地將自己眼神落在自己從來不待見的女兒身上。

他甚至都記不清自己這個女兒的樣貌了。

記不清最好！

無論是許清池還是路瑤路雪兒，他都覺得見了晦氣，一個比一個瞧著瘆人，就許清池那張臉，大白天的他還覺得是撞了鬼。

更何況現在是晚上，還蹲在那兩個臭丫頭身邊張開身子護著，那么丑的臉，裝可憐巴巴的樣子，簡直惡心至極！

“父親，這次是都是瑤兒的錯。”滿身狼藉的路瑤沒有說大夫人半句壞話，一開口就將責任全攬到了自己身上。

一旁正站起來的大夫人動作都因為她這話驚了一下。

“是瑤兒第一次離府，叫外面的世界迷了心，一時疏忽，才沒跟上祈福的隊伍......”

“知道就好！”路戰廷直接蓋棺定論的一句話，砸地許清池踉蹌兩步，滿眼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對于這個結果，路瑤沒有絲毫意外。

路瑤按住懷里不忿的雪兒，悄悄捂了一下她的嘴。

趙鳳玲想要殺她，對于路戰廷她沒有絲毫指望，這個父親絕不會憐憫她們，路瑤心中早有計較，但她也不會讓此事輕易揭過。

“雖然瑤兒犯了錯，給父親和大娘添了麻煩，但瑤兒半點不悔?！甭番幰贿呎f著，唇角勾著明艷的笑容，莫說是大夫人，就連許清池都沒見自己女兒笑得那般歡快過。

“放肆！”路戰廷怒目圓睜，才要呵斥她去領罰，路瑤卻已經歡快地說了下去，像是喜不自禁一般。

“今日太禮寺祈福，瑤兒幸運，隨著大夫人居然遇到數年難得一見的仙人顯靈，瑤兒跟丟了隊伍，滿心惶恐，慌亂之中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只覺得周圍越來越靜?！?

“然后......我遇見了神仙！”

路瑤面色微紅，身子也像是過了電般輕微地顫抖著。

“神......仙？”趙鳳玲不太相信地重復了一遍。

“在那僻靜之處，神仙輕輕揮了揮衣袖，便解決了兩個宵小之輩?！甭番幷f著，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其實沒看到......但我感覺了一陣清風，緊跟著便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她微微歪了腦袋，遲疑一會兒才又補充道，“是神仙說他解決了兩個蹲守在他禪院外面的匪徒，還感謝我為他做了引子，送了我一道符呢。”

她一邊說著，一邊興奮地舉起了手，露出白白嫩嫩的掌心。

她的手，倒像是小姐的手，手指根根白皙細嫩，只有前幾日割破的地方還留有一道紅痕，除此之外，什么也沒有。

“胡言亂語！”路戰廷還真湊近仔細看了看，豎著眉毛怒罵一聲。

路瑤似是不安，手指在半空抽動一下，將掌心用力地攤地更開了，“不可能，神仙明明在我掌心畫了一個很復雜的花紋，畫完之后，我覺得手心暖暖的......”

“他說了，這符箓能護我平安?！甭番幊窇鹜⒌姆较?，言辭篤定。

神仙自然是杜撰出來的。

至于信不信......至少大夫人會信，畢竟她知道自己雇的殺手有多厲害。

如果不是運氣好，她這次真就回不來了，為自己做一道護身符，也不算過分吧。

這府里人不少，可除了去離山修煉的大公子之外，沒一個是修煉之人，不過是仙門山腳下再平常不過的百姓家，就算心有懷疑，也沒人能拆穿她的把戲。

再說，就算有人當面拆穿她，她也可以轉口說那仙人是個騙子。她一個目不能視物的盲女，說出來的事物總要有些偏差的。

路戰廷一時被架在那兒，有些下不來臺。

舉起來的手本來想抽到胡說八道的路瑤臉上，卻害怕被那個什么符反噬，尷尬地頓在半空。

大夫人哂笑著打了圓場，“瑤兒雖然吃了些苦，但得了仙緣，這是大好事。今日天色也晚了，大家還是早些散去歇息吧”。

“夫人說的是，夜深露重，可別著了涼?！甭窇鹜⒌拇笫忠晦D道，攬到了大夫人的腰肢上。

許清池看著兩人柔情蜜意的樣子，嘴唇顫了顫，一雙眼睛空空洞洞的，像是心被剜去了一塊。

這些年來，這樣的事情還少么。

她被傷了一遍又一遍，卻總還抱著那么點兒不切實際的希望。

直到一只溫暖的手塞進她掌心里，許清池才回了神。

路瑤一左一右，牽著她最重要的兩個人，“娘親，我們回家吧”。

路府不算家，只有那個小院子，才是她們三人的家，是在這個冷漠府邸里最溫暖的地方。

路雪兒真是被嚇到了，小手一直冷冰冰的。

晚上在被子里，不論是胳膊還是小腿，都要壓在路瑤身上才放心，似乎擔心她一覺醒來就不見了。

“姐姐又不會夢游，再說也只離開家了一天，你這像什么樣子?！?

路雪兒哼哼唧唧的在她懷里蹭了蹭，“夢游也不準走！”

“姐姐，你真遇見神仙了嗎？有了神仙的保護，姐姐以后是不是就不會受傷啦？”她小胳膊搭在路瑤腰間，小手不安地揪著她的衣帶。

路瑤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對，以后姐姐都不會受傷了，雪兒可以安心了”。

“神仙那么厲害，能不能治好姐姐的眼睛??？”路雪兒眼睛亮晶晶的，“大哥去外面修煉，時間長了，是不是也能變成神仙？”

路瑤沒再接話，這問題已經超出了她能夠回答的范疇。

她只得攏了攏兩人身上的被子，勒令這個不安分的小丫頭睡覺。

路雪兒一直都很聽話，只是今天晚上，她很努力的睡也睡不著。

一閉上眼睛，她就想起自己滿心期待等著的隊伍里，從馬車上下來了一個又一個人，就是沒有路瑤。

一閉上眼睛，她就想到大夫人假惺惺地掉了兩滴眼淚，告訴她和娘親姐姐回不來了，差了下人也找不到。

一閉上眼睛，她就想到父親得知事情后不耐煩地揮揮手，仿佛姐姐是什么他急于擺脫的存在，丟便丟了。

越想她就越氣，氣到根本睡不著！

路雪兒眼睛忽地張開，定定地盯著呼吸沉穩，雙眸緊閉的路瑤，動了動嘴唇小小聲道，“雪兒以后也要當神仙！當了神仙之后，雪兒給姐姐治眼睛，到時候，所有人都會知道，雪兒的姐姐，是全天下最美最好的姐姐！”

小丫頭鄭重地發完誓，才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睡了。

她卻沒有發現，她以為睡著的姐姐，唇角輕輕勾起了微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