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順利駛出了渝州城，到了玉華山山腳。

后面的路便要一點點往上爬了。

而在外，路瑤唯一的倚靠，便是手中的竹枝杖。隨行的下人很多，卻沒有一個人會管她，她還要小心提防不能掉隊。

幸而兩日前遇到了罕見的大晴，再加上玉華山信徒眾多，來往祈愿的人也多，山路上的積雪早已化得干凈，變成了泥土的養料。

路瑤雖然走的吃力，總算沒有滑倒，一行人平安的入了太禮寺。

臨近山頂處架了三米高的石梁柱，上面雕琢了精美的宗寺花紋，太禮寺的廟宇也翻修不久，門閣氣闊，宗法莊嚴，正殿扁閣上書太禮太清四個大字，殿內仙人法相居中而立，寶相端盛。

只可惜，如此盛景，路瑤只能從別人口中聽聞，卻無法親眼一見。

邁過入寺門檻，不知是否有心理作用，路瑤甚至覺得空氣都柔和了一些，那徹骨的寒似乎也隨之一散。

太禮寺確實是一個能讓人心神和寧的地方。

路瑤一直警惕大夫人一行人的動作，然而祈福一切順利，路瑤照著之前李嬤嬤教給她的那些禮儀隨著指令叩拜，也沒人揪她的錯處。

難道這次大夫人真是善心發作？

路瑤心底疑惑才剛升起，就聽見遠處一陣騷動。

“神仙顯靈了！”

“天，玉華山上的仙君顯跡了！”

“什么......太禮寺的神仙像化了金身！”

“快出去看看......”

寺內本來在祈福祭拜的人群鬧哄哄地朝外擠。

“外面是發生了什么事？”大夫人遞了手，旁邊的丫鬟趕忙扶住。

她這問的話，隔了會兒才在小跑著進來的春香口里得出回應，“大夫人，太禮寺院口那尊仙人指路的雕像突然散著金光，大家都說是仙人顯靈了，趕著去瞧呢......”

修仙長生之途，往往只在世家大族之間相傳，尋常人則將祈愿寄托于虛無縹緲的天道，卻不知天道其實有跡可循。

因為突然顯現的‘圣跡’，太禮寺內一片騷亂，各種雜亂的聲音不絕于耳，叫路瑤難以尋出大夫人一行的蹤跡。

等到周圍再安靜下來的時候，路瑤周圍早已沒了她熟悉的氣息，更沒了她熟悉的聲音。

路瑤站在原地沒有動。她身邊人來人往，先前因為顯圣騷動的人群也隨著圣跡消失重新回寺祭拜或離開。

連她都知道，這世上有修仙者的存在，大夫人不可能不知道，卻帶著人去瞧熱鬧，只怕早就有了將她丟在太禮寺的意圖。

她只能站在這兒等。

不然若是大夫人派人來尋，她不在原地，只怕要多一條添亂的罪狀。

路瑤沒站太久。

太禮寺內莽撞地闖入了一個束著雙鬟的小丫頭，視線慌張地在寺內轉了一圈，朝著立在角落的路瑤急匆匆跑來。

“三小姐，還好您在這兒，大夫人發現您不見了，很是著急。”丫鬟一邊說著，一邊強硬地去牽路瑤的手。

路瑤被她生生拽出了寺門，一路朝人聲稀少的寺后山路行去。

拉住自己的手，生了許多硬厚的繭子，拉住自己的人，只怕常年干的都是些苦力活，不會是能帶出門祈福的丫鬟。

路瑤想要掙脫，卻根本比不過拉住自己之人的力氣。常年不與外界接觸，讓她也難以開口呼救。

“你要帶我去哪兒？你放開我，你弄疼我了。”

路瑤從周圍再聽不到一點除她二人發出的聲響時，才聽見身邊傳來了回應，“三小姐，別怕。一會兒就不痛了，永遠都不會痛了。”

緊跟著，抓住她腕子的手一松，幾片枯葉被踩碎的聲響過后，路瑤再聽不見一絲聲息。

這里不比廟內，能與人求助。

路瑤伸出手在虛空劃拉了幾下，沒能找到任何一個能攀附的物件，整個人止不住有些發抖。

她沒辦法不害怕。

無論是在路府，還是在外面，她一言一行均有無數雙眼睛盯著。而她，甚至不知道那些眼睛長什么樣子，里面都盛了些什么。

“嘖，這是哪兒來的小瞎子。”自上而下傳來一聲朗笑，一陣風伴著清淺的花香忽而臨近。

路瑤條件反射一般，身子一抖，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抽出了一把匕首，直直地朝著從天而降的男人刺去。

那刀刃方向對的極準，正朝向他心口處。

楚莫寒輕笑一聲，眉眼處染上一抹凌厲，紅衣一揚，整個人便悄無聲息地憑空后移了一米，叫路瑤刺了個空。

一擊不成，路瑤卻沒有跌倒，而是身形微轉，準確地朝著楚莫寒的方向又捅了第二次。

“你個小瞎子，先前演的還挺像，原以為你是個受欺負的，沒想到你躲在這兒，是想陰別人。”楚莫寒語氣微嘲，側身讓過捅來的利刃，一只手直接捏住了路瑤拿刀手腕。

他沒有半點兒憐香惜玉的意思，被他攥住的手腕瞬間蔓出紅色，留下深深的指痕。

因為劇痛，路瑤沒忍住發出一聲悶哼，腿下卻反應極快，狠狠一腳直接踩住了貼近男人的腳。

“松開我......”

“嘶——我剛剛只想同你打個招呼，你卻想殺本.....公子，我要是這么輕易放了你，顏面何存吶！”

“欺負弱女子的無恥小人，還要什么顏面。”

“你？弱女子？”楚莫寒故意拖長了調子，好看的睡鳳眼眼尾拖出一抹慵懶的風情。

可惜路瑤瞧不到，若是能瞧見，她便能知道此刻同她糾纏的是怎樣一個絕艷的少年。

他五官眉眼宛若雕玉刀刻出來一半深邃精致，膚白勝雪，眉心處一抹艷紅的半梅印記，墨發高高于腦后豎起，發絲如瀑般在上好的正紅色錦袍上披散開來，卻不會讓人覺出絲毫陰柔，濃稠的黑與艷麗的紅清透的白，在他身上仿若圓融一體。

似乎這三種色澤，本就該如此相搭。

“嘖，這湊近來看，你這個小瞎子，竟跟我一位故人有些相像。”半天都沒能將匕首奪下來，倒是讓楚莫寒眼底多了分訝然。

他雖然沒真動用修為，但用的手勁兒也是叫人難以忍受的，尋常大漢也早松了手，換到這小瞎子身上，匕首竟然像長到了她骨頭里一般，從頭至尾都攥得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