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雪兒仔仔細細地給路瑤手掌上著傷藥，像是在照料著什么稀世珍寶，甚至稍有些結塊的藥粉，她也要細細碾碎了，再一點點用干凈的紗布涂上去。

“你手也傷了，給自己涂些藥。”路瑤雖然看不見，但觸感卻靈敏。

路雪兒才一握住她手，她便感覺出來了。

那只小手冰冰涼涼，卻結了硬硬的繭子，破了口子，還能摸出些濕意。

“我這是小傷，不妨事兒。姐姐辨識東西，全靠這一雙手，是萬萬傷不得的。”路瑤之前縫補衣服，刺破了手指，娘親也是這般說的，倒叫這個小丫頭完完整整的學了去。

路瑤輕輕握住路雪兒的小手，湊近唇邊呵著氣暖著。

她真是這全天下最無用的姐姐。

更是最無用的女兒。

一出生便是娘親的拖累，后來更是妹妹的拖累。目不能視物，她甚至連自己的生活都照料不好。

可她這樣的人，卻能得著娘親的真心疼愛，妹妹的全心愛護，她又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路瑤朝著路雪兒張開雙臂，小丫頭登時滿心歡喜的撲進姐姐的懷抱里。

“若不是因為天氣寒涼，娘親會生病，我最喜歡的就是冬天了，只有冬日才能日日賴在姐姐的懷里取暖。”

路瑤輕笑了一聲，捏捏她滑嫩的小臉蛋，“調皮”。

小丫頭跑了大半天撿柴，早已疲憊不堪，窩在最親近的人懷里，不久身子暖了，困勁兒也跟著上來。

路瑤一直抱著人輕輕晃著，直到懷中人傳來平穩的細小鼾聲，她才小心翼翼的將人抱到床邊，用被子嚴嚴實實的裹上。

突然被有些發冰的被子卷上，路雪兒擰著小眉頭，哼唧了一聲，倒也沒醒。

路瑤將她的被子細細壓好，這才照著記憶里聽到聲音的地方去摸路雪兒撿來的柴火。

都是些樹木自然干枯后脫落的枝干，浸了雪水，又濕又沉，靠體溫暖干怕是沒什么希望。

路瑤嘆了口氣，將柴火收到通風的地方留待干燥，打開了食盒，將那碗粥體溫一點一點暖著。

路二夫人是個美人，可惜四年前的一場大火，叫她毀了容，如今半張臉上都是猙獰可怖的燒傷痕跡，路戰廷由此更不待見她。

也因為那場大火，娘親的身體一直不太好。

路瑤一直想不通，為什么那么溫柔的娘親，要遭遇這么多的不幸，老天為什么會將自己這樣的不幸之人安排成為她的孩子。

若不是因為自己，當年大火發生時，娘親不會那么遲才得到救助。

路瑤扶著她半坐起來，取了放在一旁的粥碗，相比于那些干硬的饅頭剩菜，這碗白粥到底清潔營養些。

“哪兒來的粥？”許清池聲音虛弱，望向路瑤的一雙眼睛緊巴巴地上下打量，眼中滿是擔憂，最后落到她端著粥碗的手上。

路瑤小心地用粥碗想遮住傷口，卻沒注意到此刻天干寒冷，傷口本就不易愈合，再加上她目不能視，連血涂了大半碗壁都沒能看到。

“瑤兒，你受苦了，是娘親沒用......”許清池沒能說幾句，便是一陣止不住的連聲嗆咳。

路瑤執著地舀著粥喂過去，許清池沉默著都吃了，路瑤唇邊才生出了淺淺一抹笑意。

“娘親好好休息。”她小心地扶著人躺下，端著粥碗離開。

此刻單看路瑤行動，而不去看她的眼睛，恐怕會覺得她與常人無異。

可路瑤始終是看不見的。

她看不見二夫人雖然吃了粥，卻是滿眼的淚，滿面的憂思。

梅花小苑

路容枝有些莽撞地沖進屋子，還沒見著人，便迫不及待地喊出聲，“娘，今年沐雪節赤風哥哥會早兩日回來”。

“只是又要便宜那個臭丫頭了......赤風哥哥每次回來都先去找她。”路容枝才進了屋子，便是惱怒地一跺腳，在地面上留下兩個泥濘的腳印子。

坐在正堂喝茶的大夫人瞥她一眼，不緊不慢地撂下茶盞，“別急，她們也礙不了咱們太久的眼了。”

“娘有辦法？”

大夫人沒回，卻另起了話題，“倒是你，什么時候收收這毛躁的性子。”

“好好好，若不是因為天賦不夠，我就也像乘風哥哥一般去仙門修煉了，哪兒還用娘你日日念叨我，快給我耳朵念出了繭子。”

“沒大沒小。”大夫人裝模作樣地呵斥一句，眼里卻滿是寵溺。

許清池的病反反復復，臨近沐雪節，府中大肆采買，路瑤總算沾光替她請到了大夫。許清池吃了幾副藥，身子卻一直不見好轉。

大雪歇了幾日，天空陰沉沉的，好容易見了光，卻迎來了更大的雪。

夜晚也因著大雪亮如白晝，路雪兒這些日子難得鬧得厲害，屋外太亮堂，屋內又冷，擾得她睡不著覺。

路瑤倒是沒受什么影響。

眼看沐雪節將近，天降大雪，對于不受寒冷侵擾的人是好事。

大夫人難得揣著手爐帶著下人來她們這個寒酸的小院子，不光人來了，還拿了食物和湯藥，還有三身新衣。

湯藥是剛熬好的，滾燙還冒著熱氣，對于生火困難的她們無異于雪中送炭。

路雪兒臉上卻沒什么喜氣，不過人腿高的小女娃，一臉警惕地瞪著這些人。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壞人獻殷勤，就更是啦！

“瑤姑娘也大了，再過兩年便也該行及笄之禮了，也該出去見見世面。二夫人身子未好，今年去太禮寺祈福，便由你去吧。”

“呸，你個壞蛋。我姐姐眼睛不好，平日都沒出過府門，你卻讓她上山，你是何居心！......”路雪兒雙手叉腰，人小氣勢卻高的紅著眼睛吼她。

后面更難聽的還沒罵出來，卻已經叫路瑤耳明手快地捂住了嘴，扯到自己身邊，只剩一臉憤懣地揮舞著拳頭踢著小腿，還要擔心砸到姐姐。

“既然如此，路瑤先謝過大夫人了。”路瑤微微欠了身，“只是路瑤不懂祈福的規矩，還望夫人能指點一二。”

大夫人點點頭，朝著身旁的婆子伸了手，“李嬤嬤，你就留下，教教三小姐祈福的規矩。”

“順便也教導一下六小姐待人處事的規矩。別讓外人見了，以為我路府的孩子，盡是些有人生沒人教的粗鄙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