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華又一次失眠了。

就算他知道明天要早起，要上課，可他還是睡不著。

他本來想發QQ給四妖的，但是四妖很可能已經睡了，再打擾他不太好，方華也就沒有那么做。

他本來以為自己會很堅強，在面對壓力的時候總是會一笑了之，他以為自己會一向如此；但現實告訴自己：你錯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中考完的暑假，雖然時間已經過去3年，有些細節都淡忘了，可現在想起來，心里依舊會免不了的憤懣。

“老爸，等我考完了，能不能帶我去上海玩？”

“行，沒問題。但是你要好好考試，考個好成績！”

父親和自己在臨近中考前做的約定，讓還是初中生的他斗志激昂；為了這個約定，他夜以繼日地復習。每天都是兩點一線的生活，周六周日還要外加一整套補習班，當然，方華會累，這樣的生活就算是鐵人也受不了。

但是，一想到和父親的約定，他就不能讓自己休息，因為自己一定要考個好成績，讓父母驕傲。

他有幸體驗過廬州的夜生活，因為補習班拖堂的原因，他沒有趕上公交的末班車，在身上也毫無分文的情況下，他只好走著回家。5公里的路程在他現在看來或許不算什么，可當時的他也只有14歲；更糟糕的是，天上還下起了雨，他只好一邊抱怨著多變的天氣，一邊奔跑著，盡量不要讓自己渾身濕透，要不然感冒會耽誤自己的學習。

幸好，在回家的路走到一半的時候，一個打著傘的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的視野里，原來是外公！他和外婆為了照顧快要中考的自己，特地從老家過來。

“您怎么知道我會從這條路走回家的啊？”方華趕緊跑過去，他有些好奇，爺爺應該是不知道自己在哪上補習班，他怎么會知道自己會走這個路口？

“傻小子，我不會問嗎？”爺爺趕緊掏出毛巾，“擦擦頭，你看看你，淋的跟落湯雞似的。”

方華接過毛巾，心里滿滿的都是溫暖，　之前的抱怨也不翼而飛了。

“趕緊回家吧，你外婆還給你煮的湯。”外公等方華擦干了頭發，又把傘遞了過去；一老一少，在已經空曠的大街上走著，路燈將他倆的影子拉得很長。

“哎呀，你們這個中考，可比我們當時要難得多了。”外公感慨著，“我們那時候哪里用得著上補習班，都是自己看書，要不然就做卷子，有的人甚至初中還沒上完，就去工作了。”

“現在你們雖然不用擔心生活，但是學習也苦了很多，唉，也是，現在的孩子都很聰明，比我們那時候強得多。”

方華靜靜地聆聽著外公講述著過去的故事，聽外公講故事，算是給他忙碌生活的一點慰藉，他真希望時間可以慢一點，自己就可以遲一點打開試卷，打開書本，可以遲一點背枯燥的文言文，無聊的單詞。

“方華啊，你有沒有想過自己以后要干什么？”外公突然問起了方華，“我還記得你小時候跟我說，自己以后要當工程師，現在呢，現在還想著要當工程師嗎？”他和藹地看著方華，期待著方華的回答。

方華一下子愣住了，夢想，這個東西對他而言都有些陌生了；在他的初中里，有的只有排名，成績。夢想，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老師是根本不會提及的。從初一到初三，在老師不斷重復之下，方華被迫地要接受一個偏激的事實，那就是：成績和排名說明一切！

他忘記了自己的夢想。現在的自己在乎的，是卷子上那幾個確切的分數，而不是什么所謂的“工程師”，如果外公不說，他很可能都已經不記得了。

“啊，嗯！”他倉促之中，假裝點點頭，搪塞了過去。

“那就好，一個人最不能忘的，就是自己的夢想，因為那就是前進的方向。”爺爺滿意地點點頭，笑得很開心。他沒有看見方華低下去的頭，和眼里失落的光。

中考很快就結束了，快到方華覺得兩個月的時間就像是彈指一揮。依舊是一個下雨天，今天是中考結束后的第一天，要去學校拍畢業照了。

他站在了梯隊的最邊上，臉上沒有笑容，當有的同學甚至抱頭痛哭的時候，他毫無感覺，自己的初中就像是一個虛假的空殼，里面什么也沒有。

拍完畢業照，方華就徑直離開了，沒有和同學還有老師打招呼，沒那個必要。他現在滿腦子想的，是父親之前許下的承諾；上海，我來了！

但是當他回到家，看見桌子上放著的預科資料的時候，他幾近崩潰，他盡力控制住情緒，來到客廳，“老媽，放我桌子上的那是什么？”他的聲音里有控制不住的顫抖。

“哦，那個啊，那個是預科班的資料，你馬上就要上高中了，高中的知識肯定要比初中難的多，所以啊，我想著給你報一個預科班，讓你先過渡一下，時間也不長，大概一個月的樣子。”老媽坐在沙發上，邊看著手機邊說。

“那上海呢？我爸之前還跟我承諾過的？”

“上海你就先別想了，這個中考只不過是一個小門檻，你高中三年之后的高考才是大門檻，要以大局為重，這樣，我帶你回老家過兩天，就當是出去玩了，好不好？”

方華沒有說話，他捏緊了拳頭，眼眶里盈滿了淚水。

他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鎖上了門，抱頭痛哭了起來，他感覺自己被騙了，被自己的父母騙了。

這種感受刻骨銘心，方華一直到現在還記得，他不知道為什么父母連自己這么一個愿望都沒法承諾。

中考成績下來了，方華的分數還算理想，父母也很高興，他們請來了自家的親戚，辦了一場酒席來慶祝方華順利升學。

“謝謝，謝謝大家，方華這次考的還可以，請大家小聚一下，分享一下喜悅。”方華的父親滿臉笑容，今天他的確高興，方華的母親同樣如此。

酒過中巡，老媽搗了搗方華，她看方華的表情不太對勁，“你板著個臉干什么？笑一笑。”老媽趕緊捏了捏方華的臉，“你也說幾句話，不要老是在那吃菜啊！”她把飲料遞到了方華面前。

方華覺得無話可說，這個飯局辦的讓自己惡心，他現在只想把肚子填飽之后趕緊離開，待在補習班都比呆在這里要好受。

“說啊！”老媽又搗了搗方華，她不太好意思在眾人面前發火；今天方華怎么回事？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對自己的話無動于衷。

方華被搗的受不了了，他站起來，本來自己想把所有的心里話都說出來的，自己是怎么樣一個人熬過中考前的焦慮，父母之前是怎么承諾的，以及到之后反悔的事情。他想把這些事原原本本說出來，說個痛快，說個過癮！

說出來，心里就舒服了，就不堵了！

但是，當他看到父親的白發，母親的皺紋時，那些堆積在嘴邊的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了。

是的，父母固然是違約了，但是又何嘗不是為了自己的未來呢？為了能讓自己可以在高中開始前有一點優勢，能夠在高中不吃虧，才做出的決定。

他的嘴唇有點發干，舉著杯子的手也有些顫抖，“感謝…感謝大家可以來參加這次酒會，大家吃好喝好！不用客氣！”

好不容易憋出幾句客套話，方華把杯里的飲料一飲而盡，他的嘴沒有之前那么發干了，發自內心的沖動也退了下去。他稍微喘了口氣，坐了下來。

“平時不挺能說的嗎，怎么給你機會都不說了？”老媽還是有些不滿意，不過只要說了就行，她也沒在意那么多細節。

方華吃好了飯，便以下午還有課為由，和大家匆匆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直到走出飯店，他才感覺好受些。

現在他反倒對補習班沒有那么大的抵觸了，預科課程雖然繁多，也有些難，但是老師和同學都挺有意思，他還結識了一群“兄弟”，說不好里面的一位有可能就是他的同校同學。

然后，軍訓，開學，

高一，高二。

就這樣一直走過來，方華沒有考慮過自己想要做什么，他的生活在一成不變的學習和玩耍中度過，有時也會考慮過自己的人生，不過那都是中二的異想天開，不切實際。

外公也會偶爾打電話來，詢問自己的情況，不過通常都是老媽代為表述。

現在想想，自己的生活竟如此的單調，機械，像是一段編程好的程序，按下開始鍵，它就會往復不斷的一直執行，結束，再開始，結束，再開始……

他就逐漸沉溺在這個看似美好的死循環里，用假象的外殼掩飾了內心，連自己真正的樣子都看不清楚。

直到自己在暑假接觸了Steam，接觸了彩虹六號，他才得以窺視到一個真實的方華；他頭一次知道原來自己還有著FPS的天賦，這個天賦，是許多老玩家都難以企及的；他應當去發揮自己的天賦，不論是四妖，還是林茜，都這么說。

最重要的是，他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情，他真的想要把職業選手作為自己的目標，他不僅僅渴望著國際賽場，他更渴望自己可以站在亞運會的賽場上，代表中國和對手一決雌雄。

人生，有許多事都要去嘗試。這是他們語文老師最喜歡說的一句話。方華也想去嘗試，他不想等到以后再后悔，他要向職業道路前進！

沒錯，我要成為冠軍！我要讓他們見識到，打游戲，也是可以打出一番名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