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蘇少庭睡得并不好。
他容易做噩夢。
曾經(jīng)有個女孩,在他噩夢連連的夜晚,溫柔的摟住她,擦去他的眼淚,告訴他要堅(jiān)強(qiáng),給他力量,教他如何前進(jìn)。無數(shù)個黃昏,教他意大利文和法文。還有因?yàn)樾奶鬯鲞^的那么多件讓他無力回報的事。 他全部的一顆赤子之心,跟隨她的逝去,永遠(yuǎn)留在了她的故鄉(xiāng)。那個美麗的意大利小鎮(zhèn)。
他答應(yīng)過她,要始終相信世間美好的事物多于丑惡。要努力的生活,努力的幸福。有一日,要帶著他的新娘,在她的墓前放一束小蒼蘭。
這就是蘇少庭心里未曾與任何人提起的溫暖。那是他人生里永恒的珍貴。
這天從米易家里吃晚飯回來,言辰疲憊的眼不斷落在林尚遠(yuǎn)身上。他把倒好的溫水遞給她,說:“是不是累了?”
“有一點(diǎn)。”言辰接過水杯,示意林尚遠(yuǎn)坐下來。
“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林尚遠(yuǎn)問。言辰笑了,這個男人,總是細(xì)心又體貼。
言辰頭靠在他的肩膀,說:“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好。”
“ 阿唯是一只出走的女巫。出走的時候,她頂著那頭干燥的長長的頭發(fā),帶了綠色的細(xì)頸玻璃瓶。
她看見櫥窗里精致的糕點(diǎn)。
她看見笑起來露一口白牙的男孩。
她看見一頂黑色的棒球帽。一見傾心。
于是走進(jìn)店里,對老板說,我要那頂黑色的帽子。
老板說,那頂黑色的棒球帽嗎?
不是,是那頂黑色的帽子。
老板疑問:哪頂啊?
阿唯走進(jìn)玻璃窗指著那頂黑色的帽子。說,這頂。黑色的帽子。
老板說,那就是黑色的棒球帽啊。
是黑色的帽子。阿唯糾正他。
老板笑瞇瞇的點(diǎn)頭,顧客可是上帝。阿唯戴起帽子正要離開。老板說。你還沒有給錢。
我沒有錢。
沒錢就不能帶走帽子。
為什么不能?
因?yàn)槟銢]有錢。
可是我喜歡它。
那你就付錢吧。
我沒錢。
那你就把帽子還給我。
為什么要還給你。
那是我的帽子。
可是我喜歡它。
老板沒有了耐性,伸手要拿走阿唯的帽子。阿唯閃開,說,我用東西跟你換。
老板問,是什么?
阿唯拿出那個綠色的細(xì)頸瓶說,我實(shí)現(xiàn)你一個愿望。
老板說,你要是真能實(shí)現(xiàn)我的愿望,我就把這頂黑色的棒球帽送給你。
是黑色的帽子。阿唯糾正他。然后阿唯說,好吧,你的愿望是什么?
老板想了想,我希望每個人都來買我的帽子。
這樣啊。阿唯點(diǎn)點(diǎn)頭。往瓶子里嘀咕了幾句。然后轉(zhuǎn)身離開。老板一把抓住她,我的愿望呢?
阿唯厭惡的掙開老板的手,說,你的愿望來了。這時正有一對情侶走進(jìn)來,阿唯離開了。戴著那頂黑色的棒球帽。
一個星期后。阿唯戴著黑色的帽子在路上閑逛。她看見坐在公園旁的小男孩。他在哭,樣子委屈極了。阿唯站在一邊,很久,他還在哭。小男孩大概五歲的樣子,有一雙非常明亮的眼睛。阿唯說,別哭了,難看死了。
小男孩看著阿唯,她撇著一張沒有血色的嘴,嘲笑的望著他。小男孩依舊在流淚。阿唯說,讓你別哭了。小男孩還是在哭,阿唯生氣了。捧著他的臉,對上那雙明亮的眼睛,她突然想起了夜晚天空的星辰,她想看星星笑的樣子。說,你笑。小男孩嚇到了,哭的更厲害。阿唯說,我讓你笑。小男孩還是在哭。阿唯沒有辦法,可是她很想看到星星笑的樣子。
她說,要怎么樣你才會笑?
小男孩不說話。
她說,那你為什么會哭?
他說,爸爸不陪我。每天都忙著賣帽子。
阿唯點(diǎn)點(diǎn)頭,說,那你笑,快笑。
小男孩扭過頭,說,我不要。
那怎么樣你才會笑給我看。
除非爸爸每天都有時間陪我。
好。阿唯說。我?guī)湍銓?shí)現(xiàn)這個愿望。你要笑給我看。小男孩擦去臉上的眼淚,說,好。
阿唯拿出綠色的細(xì)頸瓶,往瓶里嘀咕了幾句。說,好了,你笑吧。
小男孩沒有笑。
阿唯生氣了。她太想看見星星笑的樣子。是不是因?yàn)樾切翘貏e會笑,所以夜空都亮了。
小男孩指了指阿唯的帽子,說,你把它扔進(jìn)垃圾桶,我馬上就笑。
為什么,我喜歡它。
我討厭帽子。爸爸因?yàn)槊χu帽子才不肯陪我。
阿唯轉(zhuǎn)身走到垃圾桶旁邊,摘下帽子狠狠丟進(jìn)垃圾桶里,說,好了。你快笑。
小男孩突然站起身,說,我聽見爸爸喊我的名字。然后他笑了,那雙明亮的眼睛彎彎的,散發(fā)出別樣綺麗的光芒。小男孩朝著馬路邊小跑過去。
阿唯站在那里,一臉溫柔,說,我看見星星笑了。它有春風(fēng)一樣的溫暖。
細(xì)頸瓶開口說,阿唯,你為什么拿帽子去跟他交換,那可是你喜歡的黑色帽子?
阿唯說,有更喜歡的東西,我為什么不可以換。
她驕傲的抬起瘦瘦的臉,望著天空說,我看見星星笑了。然后頂著那頭干枯的長發(fā)走遠(yuǎn)。”
故事說完了,言辰望著林尚遠(yuǎn)說:“這是晉年寫給我的故事。那一年,我十九歲,他十七歲。”
林尚遠(yuǎn)看著她的眼,里面流露出太多疼惜。
“他在寫你,是嗎?”這個小女巫,她執(zhí)意用自己的意念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既倔強(qiáng),又渴望世間的溫暖。
言辰不語,只是那樣眷念的撫摸著林尚遠(yuǎn)的臉。他覆上她的手,笑道:“我老婆脾氣的確不小。”
言辰失笑,然后輕聲告訴他,“謝謝你,讓我這么幸福。”
“因?yàn)槲覑勰悖裕肋h(yuǎn)不必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