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詭異？無論如何，總之不會無動于衷，淡然得像看見一只老鼠。

不過以我現在的口吻去講訴我小時候的事，難免會加入很多額外的東西。比如這個男人，當時在那種情況下看到他，其實根本就沒有功夫理睬他，也沒有那個意識。只是后來我長大了些，他再次出現時，我就從記憶庫里將這件事調了出來，才發現，哦，原來當時不只我一個人。

我進到下水道之后一刻也沒停，也不管衣服有沒有弄臟，找各種能鉆的地方一個勁地往下鉆。也不知道鉆了有多深，二三十米是肯定有的。

我不記得我在那下面到底看到了什么，又做過什么。這很奇怪，因為當時肯定有重要的事發生，按理說我不可能不記得，但我唯一的印象是我在下面呆了四五個小時，天快亮時我才筋疲力盡地爬了出來。

然后，我用一小塊煙頭點燃了附近的一個屠宰場。

我后來去那里看過，屠宰場已經變成了一個商廈。曾經的屠宰場修在一個“尸眼”上，那里有一支活脈。

所謂活脈，其實就是某一片土地和其上的生命突然間有了自我意識。正如前面所說，泥土，雨水是無淫之命，正常時就像我們平時見到的一樣，是無害的，我們可以認為它是“死的”，但在特定的情況下，有可能會異變，從而“活過來”。

我讀高中時認識了一個很好的朋友，小名叫安子，聽我說了活脈的事情后他說過一句很經典的話：“我操，照你這么說就像是在每個人身上都插了一根吸管！”

其實就是這么回事。活脈會破壞人的生脈，像吸血鬼一樣將人的生氣統統吸走，用來滋養自我。所以生活在那片地上的人會越來越倒霉，越來越死氣沉沉，疾病纏身，家破人亡，一句話，不可善終，而那片土地卻恰恰相反，變得越來越肥沃。老鼠長得比貓還大，蚯蚓螞蚱滿地爬，樹木出奇地繁茂，各種藤蔓雜草怎么除也除不干凈，有時候砍掉一棵樹都能看到紅色的血。

人對活脈來說就是奴隸，總有被吸干的一天。陸氏夫婦多年無子嗣，可能就是這個原因。

總之，活脈是個非常特殊的脈相。一般來說，無論什么脈都是由各種復雜的元素構成的，所以人雖然有獨立的生脈，但也可以成為其他脈相的組成部分，比如中天脈、地脈甚至蟲脈。但活脈好像生來就是和人作對的，任何生命，包括家養的寵物，都可能是它的構成元素，但人，就絕對不可能！除非是死人……

活脈形成的條件十分苛刻，最重要的兩點，除了血氣（屠宰場將大量的動物淤血排入泥土中），還有就是“龍尸”。

我對“龍尸”了解得很少，只知道死人在一定的條件下會“重新獲得生命”，當然不是我們傳統意義上的生命，而是和大地、雨水等同類的生命。尸體的頭骨上會長出兩個尖角，究竟為什么出現這種現象不得而知。

“龍尸”是活脈的靈魂和大腦，通常位于活脈的中心，據說活脈在發展到一定的程度之后能將附近地下埋的死人都變成“龍尸”，再長出新的活脈，一片連一片。甚至古代有種說法，活脈上的所有生命會從“龍尸”那里繼承智慧，變得十分詭異和可怕。但我從來沒見過“龍尸”的真面目。

“尸眼”的下面就是埋葬“龍尸”的地方。當年我燒了“尸眼”，說明已經知道這下面有活脈的存在。我還很吃驚，以我當時的能力，怎么可能有本事殺得死活脈？后來再去看我就知道那活脈根本沒死，已經有了其他的“尸眼”，而且不止一個。那“龍尸”不僅轉移了，而且似乎還生了小崽子，當然這是后話了。

我燒了“尸眼”之后就回去了。但是出現了一點意外。我翻出窗戶容易，因為有凳子，可要進去就很難了，弄了半天，急得差點哭了出來，最后只好從前門的狗洞里進去。

誰曾想我剛鉆進去，躡手躡腳地準備到廁所洗一下，免得被陸柏生看到，就發現劉英已經起床了。她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梳頭，猛然間就看到我一臉血污，不知所措地站在門口。那一刻我知道，這個世界上唯一愛我的人要離我而去了。

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那種時候我要是開口說話，估計劉英會直接嚇暈過去吧。陸柏生聽到劉英的叫聲，睡眼朦朧地跑了出來，見了我，瞌睡醒了一大半，一臉驚訝地想說什么，但終究什么都沒說。

我飛快地奪門而去，聽到陸柏生好像在身后叫我，但我沒有回頭。再次見到他們，是在我高考完的那個暑假。我和安子以及其他幾個人鬼使神差地回到了縉云縣，安子差點把命都交代在那里。

離開陸氏夫婦后我經歷了很多事。先是被販賣到了陜西的大山里，我找機會跑了出來，在西安靠乞討過了兩三年，每天和大街小巷的野狗分吃的，晚上和它們住在一起。也許就是那段日子，讓我對狗有了某種特殊的情愫，以至于后來無論到什么地方去身邊總會帶著一條狗，否則會覺得心里不踏實。

不過這可能是我那段時間唯一值得回憶的部分了，其他的事我實在不想多談。我想如果不是我體質和一般人有些不一樣，可能現在都還困在陜西的某個大山里，即便逃了出來，之后經歷的事也足夠我死幾回的。

我終究活了下來，后來爬火車到了云南的昭通。7歲那年夏天，我在金沙江里玩水，差點淹死，后來遇到了現在的父母，很辛苦地把我養大，供我上學。關于他們，我也不想多說，因為他們和我要說的事沒太大關系，而且他們不知道我的經歷。我盡量在他們面前表現得像一個正常的小孩，有時候甚至故意裝愚鈍。雖然很幸福，但其實每天心都提到嗓子眼的，生怕不留神讓他們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我絕不會讓同樣的事發生兩次！

所以即便我看到周圍有不同尋常的脈出現，我也會盡量無視它。我從很小的時候就拼命看這方面的書籍，覺得只要了解透了，就不害怕了，市面上和脈有關的書籍很少，要看只能去大型的圖書館找，偶爾也能從那些舊書集散地找到幾本。但《寰亡經》這種脈相經典，我究竟是怎么得來的，到現在我都不清楚，好像憑空就放在了我的書桌上一樣。多年下來，可以說我對基本的系統都了解了，知道不同類型的脈是什么樣子。

可是慢慢地我發現，讀得越多，疑惑也就越多，永遠都不可能“透”。同時隨著我年齡的增長，我能看到的東西也逐漸變得豐富起來。這反而更加讓我心神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