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一個兇殘的人，也不會去做兇殘的事，在他的腦袋里永遠裝著兩個字“人性”，然而當一切置身其中時，他卻有種想大殺四方的沖動。

耳邊很靜，是那種讓人發狂的靜。

李元智瘋了，他將桌子、床面全部掀翻，整個房間的每個角落都仔仔細細地翻查了一遍。——現實是殘酷的，這個地方沒有機關也沒有高科技按鈕。

看著地上靜靜地躺在一起的陳志明和夏先生，他的心要碎了。彷徨間，他像找到了希望，猛地沖向大鐵門，拼命地在上面一陣捶打，可這除了產生一些噪音之外無濟于事。

“你有種沖我來，老實說你真的很黑。”他想盡了一切辦法故意激怒對方，但是對方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呼喊。實際上換位思考，如果他是外面的人，一定笑得合不攏嘴，像看小丑一樣看著監控屏幕上的人。

這個想法一旦形成便一發不可收拾，他甚至為此而感到面紅耳赤，一時間他感覺有上千雙眼睛在盯著自己，火辣辣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能想到的辦法幾乎想了一遍，李元智絕望抱著頭蜷縮在墻角，他開始靜下了心。一個怪念頭涌上心頭，他的腦子里胡思亂想著：如果真的餓死在這個地方，自己的身體會不會被那些毫無意識的人魚撕得七零八落，然后在無數張巨嘴里被咀嚼，最后咽下去。

“我們什么時候能再見面？”“在危急的時刻。”一個念頭猛地在腦中閃過，一閃即逝。他清晰地捕捉到，暮然之間突然想到一個人，心中一喜。

幾乎是緊跟著這個念頭而來，身后一陣涼風飄過，那久違了的感覺再一次向他襲來，渾身打了個哆嗦卻面露喜色。

“我看的出，你迷茫了，能告訴我為什么嗎？”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從背后響起，他緩緩地轉過頭，目光直視墻面，這個人像是被鑲嵌進去一樣，一切顯得那么理所應當。

他，看起來永遠都是那么彬彬有禮，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氣質讓每個男人都為之嫉妒，讓每個女人都為之青睞。

“我不知道。”李元智上前走了一步，眼神罕見地空洞，像個死人一樣：“我一直以來都認為自己做得很對，但是老實說……我覺得它們其實也只是龐大的生物鏈之中其中的一個。”

“是的，但是它們就像老鼠一樣，誰看了都會動起殺念。”他雙手自然地下垂，慢慢地走了過來，身影也隨之逐漸清晰，一張棱角分明、冷峻的臉顯露出來：“我們的任務就是當這個捕鼠的人。”

他的話語之間透出一股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傲氣，讓人不禁贊同他的說法。李元智錯愕地點了點頭，眼睛瞄向地上的陳志明和夏先生，不由地又將他代入了現實。他轉過身子，指著眼前的大鐵門說道：“現在我有難了，能不能想辦法打開這道門？”

司徒峰一步一步走過去，伸出像殘像一般的手輕而易舉地穿透了鐵門，伴隨著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音響起，鐵門微微顫抖了一下。

等做完這一切，他轉過頭：“絕望會讓人產生動搖，如果你還覺得自己是個男人的話，什么時候都不要產生這種想法，因為你要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無比神圣的。”

李元智楞在當場，腦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憶他說的話，明明有很多話，一時間卻像骨鯁在喉。

“我已經和他見面了，他很好，不用擔心。”司徒峰輕側了一下脖子，他做每個動作都像是有預謀且反復掂量過的，卻恰巧又讓人感覺自然。

見面了？他？一股不知明的酸楚涌上心頭，李元智喉嚨上下動了動，剛想說話，對方的身影卻驟然模糊了起來。

他的身子似乎是很多個殘像重疊在一塊兒的，然而現在卻像是殘像被一層一層地剝離開來，逐漸變得透明。

“你要走了？”李元智吐出一口濁氣，最終還是只說了散場話。

司徒峰點了點頭，目光黯淡下來，看了眼夏先生眼神中露出了一絲不忍，接著身體慢慢地變淡，消失在李元智的視線范圍之內。

“走好。”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推開鐵門……門沒有任何束縛就被打開了，撲鼻而來的是一陣幾乎凝聚成實質的血腥味兒，吸進嗓子里甚至有些干澀。

眼前是一個用血和肉堆成的墻壁，耳邊又響起先前的那種肉體碰撞的聲音，噗哧……噗哧。

李元智整理了一下心情，徑直地走了出去。

霍云到底在什么地方？他會不會在那個所謂的總控制室？

他現在已經無所畏懼，如果霍云再次出現在他的眼前，他會毫不猶豫地用畢生最狠的招數來對付他。

恰恰在這個時候，肉墻里突然鉆出來幾只人魚，人魚耀武揚威地長開血盆大口，那大到夸張的長牙像一根長刺一樣向李元智伸來。

他扯動嘴角，手上提著那把散發著幽光的小刀慢慢地走過去……

噗哧……噗哧！血肉橫飛，刀刀刺中要害部位！

一時間，藍色的血液噴濺得到處都是，給周圍的紅色和肉色填上一種新的色彩。那五彩斑斕的顏色恰恰能說明李元智此刻復雜的心情。

殺！殺！殺！！！

李元智眼圈已經泛紅，渾身健碩的肌肉爆發性極強，一刀刺過去將人魚牢牢地釘在了墻上，猛地抽回短刀，甚至牽連著它們的心臟一并拽了出來。

“霍云！你給我出來！”他現在的樣子，像武俠小說里的血性男兒，為報家仇會向敵人大聲咆哮你個縮頭烏龜。放在以前，他很鄙視這種狗血情結，但此刻當一切降臨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卻不經意間說出了口。

又一刀刺進去，伴隨著令人頭皮發麻，胃液翻騰的氣味，藍色血液如同噴泉一樣四濺開來，他已經對這種味道麻木了。

眼前，這一道由血和肉組成的道路究竟能通往哪里？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心中冒出了一個瘋狂的想法：用手中這柄匕首一路砍到霍云面前！

一路上，他不知道殺了多少人魚，渾身像是被涂滿了藍色燃料——它們都是敵人的血。這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如果讓它們流竄到外界，后果不堪設想。所以李元智根本不會手下留情，每一刀都是直奔對方要害來的。

又一串人魚從墻壁中鉆了出來，他念頭一動，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如果夏先生還在的話，此時他或許能給他解開一個迷惑。終于想通一切后，雖然他不敢相信現實，但事實卻是明擺在眼前的！

原來，之所以找不到人魚聚集點，是因為它們根本是鑲嵌在墻上的！那些用肉堆成的墻面都是它們的！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夏先生這一段時間里都是割上面的肉……一想到這，他就止不住地想要嘔吐，但只是想嘔吐。

現在的李元智，不會再為任何事而感到驚訝，因為一路上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外面所有的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實。恰恰正是因為這樣，他的心性才逐漸走向成熟。

不知道過了多久，墻面上也漸漸恢復了本色。地上躺的全是人魚的尸體和殘缺的肉身，他將刀插向地面，半蹲著喘著粗氣，喉嚨里似乎堵著一團悶氣，吐吐不出來咽又咽不下去，仿佛全身的體力都已經透支。

這時，眼前的最后一塊肉壁里又顯現出一個人，他從上到下都與常人無異，黝黑的皮膚訴說著他的健康，一塊塊高聳的肌肉讓人不敢懷疑他能不能一拳打死一頭牛。

“你知道我現在想干什么嗎？”李元智淡淡地說道，額頭上由于過度勞累已經滲出了汗珠，渾身的人魚血和汗味夾雜在一起散發出惡臭無比的氣味。

霍云向前走了一步，蹲下了身子雙手竟然拖住了他的下巴，一字一句道：“我只用一只手，就能把你的脖子扭斷。”

“是的，你有這本事。”李元智說著，左手慢慢伸向腋下，那里竟藏著一顆透著晶光的銀色子彈！

霍云神情一動，讓李元智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難道他發現了？

“呵呵，你有種！”他仰天大笑了一聲，從背后抽出一把和李元智一模一樣的短刀，橫在中央。

李元智暗松了一口氣，調整著呼吸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手下蓄足了力氣等待著一招制敵的機會。他知道所有人的命運都被押在了他的身上，然而他的機會只有一次，如果失敗了所有人都會因此而喪命。

“你知道嗎？我真的沒想到兇手就是你。”他故意拖延著時間，臂膀輕微一抖，手牢牢地接住了子彈，暗地里慢慢挪動著槍頭，手底下也盡快地摸準底火位置。

底火就在子彈的屁股后面，一砸就爆。他想利用這個機會在對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一招制敵，因為陳志明說過，只有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才能破開他刀槍不入的身體。‘

霍云歪著脖子，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你是在故意拖延時間嗎？”說罷，他出其不意地一刀刺了過去……

噗哧！一刀硬生生地刺進了李元智的心臟位置，他一陣哆嗦，刀尖的涼意幾乎抽走了他的所有念想，胸口鉆心的疼痛，接著渾身發冷，身體不斷地抽搐。

霍云眼中露出一絲狠意，手下一使勁，刀又硬生生地被抽了出來！

“呃……”李元智悶哼一聲，強撐著身子不倒下去，但是席卷而來的疲憊促使他眼皮下沉。胸口的血液鮮艷的顏色蓋過了所有的藍色，他的臉上寫滿了不甘，難道真的要死了嗎？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自己與死亡只差寸步之遙！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他咬了咬牙，不惜連嘴唇都咬出血，手底下猛地一用力！緊接著而來的是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響，手骨突然傳來鉆心的疼痛，它骨折了……然而子彈的底火仍舊沒有打響！

“嗯嗯嗯！！！”李元智雙目充血，額頭的青筋頓起，與此同時，霍云也動了，伸出短刀又再一次地向他刺去……

他的雙手迅速抬起，拍到了霍云的胸膛上，刀尖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發生了偏移，直直地刺在了他的肩膀上。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霍云的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采，他一直以為對方已經放棄抵抗等待死亡了，沒想到竟然……

“再見！”李元智噗噗地吐了一口鮮血，以一種奇怪形狀彎曲的手掌猛然動了！

咯吱咯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