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著急趕路,莫錯過了宿頭!”
“好。”
“你就在車轎里呆著,別四處亂跑,小心別受了風寒!你這病才剛好幾天。”
“恩。”
“想吃什么就讓祥叔買給你,別虧待了自己!”
“好。”
“去了上京不要調皮,要和你三哥好好讀書。”
“恩。”
沈府門口,二總管和沈祥、沈福正忙著往馬車上裝東西。而平日間話很少的沈秦氏,象換了個人似的,絮絮叨叨地對沈全叮囑著衣食住行。
要說,沈秦氏還真是換了個人。
吃了開陽真人所賜的養氣還神丹后,沈秦氏只覺得身子骨輕省,精神頭十足,象是年輕了三十,呃,二十歲,真不虧是仙丹啊。這幾天,她一直忙著打點帶去上京的東西,就連佛經都沒顧不上或者說壓根忘記念了,竟隱隱然有棄佛從道的苗頭……
沈全傻傻站在一旁看著眾人忙忙碌碌,要是往常的話,他早去幫忙或者說幫倒忙了,但此刻的他有些無精打采,就連“干娘”說的話也是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
他畢竟還是個孩子,這么多年來,他曾接觸過的、象開陽真人一樣真心關愛他的人兩只手都數得過來。所以,雖然師傅離去已經有幾天了,但他仍是念念不忘。
這些天來,他既為自己在關鍵時刻竟然會睡著而懊悔不已,同時卻又在想:師傅他走的時候,為什么不叫醒自己啊?
眼看日頭爬呀爬,都爬老高了,終于,東西收拾好了。
除一些衣物細軟之外,最多的竟是一捆捆書籍,這些都是沈沛元平常擺放在床頭案尾常的書籍,隨手可讀,只是他赴任時走得匆忙,只帶了一少部分,這才專門讓祥叔再送上一趟。
沈秦氏把一封書信交給沈祥,說道:“阿祥,這是我給老爺寫的信,你見了老爺就跟他說家里一切都好,叫他別惦記。”
“知道了,夫人。”沈祥把書信揣進懷里,對沈全招手道,“四少爺,上車吧,咱該走了。”
沈全什么時候變成四少爺了?這是怎么回事呢?
原來,沈秦氏是打心眼里喜歡沈全這孩子,又和開陽真人有五年之約,心知沈全那是將來要成仙的大人物,又怎會再讓他真去上京做小廝兒?再加上感念仙人賜藥,治好了自己的老毛病,索性便認了沈全做義子,也算是投桃報李吧!
待沈全上了馬車,沖沈秦氏揮手道:“干娘,您回去吧。”沈秦氏口頭答應著,卻又開始和祥叔叮嚀上了。
“不要著急趕路,莫錯過了宿頭……”
看來,女人愛嘮叨的毛病,即便是沈秦氏這樣的女人也得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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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番依依惜別后,“骨碌碌”聲中,祥叔趕著馬車上路了。
沈全坐在嚴實的車轎中,只覺腦海中一片混亂。
也就十天不到的時間,他的人生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轉眼間,他由一個小乞丐變成了沈府的四少爺,而且還成了仙人的愛徒,現在又要去往一個完全陌生的所在,少年只覺得有些期許,又有些迷茫……
“吁!”突然,祥叔停下了馬車,驚訝道,“神醫,您怎么會在這里!”
沈全聞聲掀開轎簾,可不正是師兄閻涵真么?
只見一襲長袍的閻老頭兒精神矍鑠地立在馬車前,正沖著自己抿嘴微笑。
閻老頭兒也算是看開了,既然師尊執意不帶自己入門,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許正如師尊所言,自己安心地做一個神醫,未嘗不是件好事!
因此,他聽說師弟今天要動身去上京,心知這一去怕是相見無期,所以專門在這里等候。
沈全見狀,忙跳下馬車,欣喜道:“師,呃,神醫,你怎么來了?”
有祥叔在場,這“師兄”二字卻是無法開口。現在這沈府上下,也就夫人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就連二總管也只是略知一二。
“我來送送你啊。你隨我來,我有些話要對你講。”
閻涵真對自己的這個小師弟是真心喜歡。雖然沈全當初頑劣不堪,讓老頭著實吃了一些苦頭,但師尊離去時二人一通痛哭,無形中拉近了師兄弟之間的距離。
在祥叔略顯詫異的目光中,師兄弟二人來到一個無人的角落。閻涵真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包裹,遞給沈全道:“師兄不能陪你去上京,這些東西你先拿著。”
“這是?”沈全有些不解,想要推辭一二。
“里面是師兄自己配的一些藥丸,不過不是普通藥丸,而是有助于改善體質和增進修為的。黑的那種藥丸三天吃一顆,紅的那種藥丸一周吃一顆,可別記錯嘍!還有幾本書,是我修行的一些心得體會和幾本醫書,都是你將來用的上的!對了,上次我給你的木盒你要小心收好,等見過韓鼎師弟,他會告訴你該如何服食丹藥的……”
沈全只覺鼻子有些發酸,忙把小包裹搭在肩上,沖閻涵真說道:“師兄我知道了,你保重。我得走了,祥叔還等著呢……”走了幾步后,他又回頭齜牙咧嘴地變鬼臉道:“師兄,我會再回來看你的,到時候,你再給我變戲法看哦!”
本來有些依依不舍的閻涵真被沈全的怪模怪樣逗樂了,笑罵道:“你個臭小子,我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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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繼續前行。
沈全原本還想去城隍廟看看齙牙他們,但眼看太陽都快要爬到半空了,自己卻還沒出淮陽城,也只能作罷。
出了北城門不遠,就上了去往上京方向的官道。
這上京城距離淮陽城倒也不算太遠,只不過五日行程,途經廣寧、新泰兩府。
由于已是臘月時分,天寒地凍,所以兩車得以并行的官道上行人罕見,車馬稀少。官道兩側隔三差五種著的行道樹,在一陣朔風吹過后,禿落了葉片的槐樹枝椏張牙舞爪。不時有成群的麻雀落在枝頭“嘰嘰喳喳”聊著天,打發這無聊的冬日,待馬車經過時,便“哄”地一聲飛走。
沈全是第一次出遠門,更是第一次坐馬車。起初,他還感覺有些新鮮,不時地掀起轎簾觀看,待看夠了千篇一律的枯樹衰草、滿眼蕭條后,他不由有些失望,問沈祥道:“祥叔,到廣寧府還有多久啊?”
祥叔知道沈全問的是廣寧府城,因為出門之前夫人已有交代,在去上京之前,四少爺先得去廣寧府城尋一個叫韓鼎的人。
他輕揮馬鞭,扭頭答道:“四少爺,這才剛出淮陽城,再走八十多里地才能進廣寧府地界,離廣寧府城呀,還早著呢!”
話音剛落,見沈全看似有些悶悶不樂,祥叔又開口勸解道:“四少爺啊,這去上京城用不了幾天功夫,你要是多會兒想回淮陽,也方便的很吶!”
沈全“哦”了一聲,心道:也不曉得去了上京城會怎么樣?干娘說等天氣暖和了些也會去上京,她說的是春天啊還是夏天啊?也不知道干爹兇不兇,他當的官到底有多大啊?還有三哥,聽說三哥只比自己大兩個多月,可千萬別像往日見過的董家少爺、齊家少爺那樣,一副牛哄哄的樣子?還有師傅,還有閻師兄……
他把和自己關系密切的人都惦記了個遍,腦袋里轉了百多個念頭,不多時竟在有些顛簸的車轎里睡著了。
一直到了青崖鎮,沈祥在一間小客棧停了車打尖,沈全才一覺醒來。他記得自己做了許多夢,一會是跟著教書先生“咿咿呀呀”念叨“孝、悌、忠、恕……”,一會又象是在修煉仙法,在天上飛來飛去的,想停下來找個歇腳的地方,可就是找不到……
祥叔招呼客棧伙計趕緊喂馬、打水,見沈全還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正要說兩句寬慰的話,只聽“噠噠”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從遠處小跑來一匹棗紅馬,馬背上騎坐一人,眨眼功夫已經打馬到了近前。
祥叔一打量,見來人是一個身穿褐色短衣的壯年漢子,方臉粗眉,環眼厚唇,背著一個長條包裹,顯然是帶著兵器。
那人到了近前,拉住口鼻間直噴白氣的棗紅馬,一個漂亮的飛身下馬。沈全見狀,兩眼發直,忍不住叫出聲來:“哇,好帥”。
那漢子聽沈全叫好,抬頭一瞧,卻是連馬也顧不上拴了,直奔沈全而來,走起路來腳下“咚咚”作響。
這下可把祥叔嚇了個夠嗆,心道:哎呦喂,我的四少爺啊,你在這兒亂喊亂叫些什么啊,沒見那人帶著家伙么?
他趕緊抽身上前,神色緊張地擋在來人面前說道:“這位爺,小孩子家家的,沒見識,您別介意!”
哪知那漢子上下打量了沈全半天,硬是在稍顯兇悍的臉上擠出一幅笑容,對沈祥拱手道:“敢問老丈,這位少爺可是淮陽沈府的沈全公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