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箭簇撞在城垛的方磚上發出勁響，一陣陣的箭雨壓得城上的人根本無法抬頭。季叢孝把一個鄉兵平時用來做飯的鐵鍋頂在頭上，小心的向外探了眼，遠處出現的清軍步兵已經開始列隊集結，毛竹趕制的云梯一個個的豎著，一部分步弓手開始前進。

劉良佐是南明降將，手下的軍士大部分身上穿的仍是大明的鴛鴦戰襖，并不是滿清普通士兵的藍色衣袍，而守城的鄉兵完全就是農夫裝扮。只看交戰雙方的衣飾會有種錯亂的感覺，似乎是崇禎年的大明軍隊正在攻擊李闖的據點，而實情很具有諷刺的意味，穿著明軍服飾的清軍，在攻打由農夫們守衛的大明城池。

“當！”季叢孝頭上的鐵鍋被一支長箭射穿了，箭簇上清晰的寫著落款，“南京兵備司監制”

“劉良佐，你個老匹夫！三姓家奴！”季叢孝空罵了一聲卻無可奈何，想到話本里呂布可是萬人敵的猛將，有連連的“呸呸呸”過幾聲。

“持弓弩者速蹬城反擊！畏敵者，定斬不饒！”這時響起的聲音，不啻于天籟之音，陳明遇終于帶人趕到了。

手持弓弩的城內江陰丁壯和鄉兵，紛紛沖上城頭，開始向著城下的清軍騎兵對射起來。

距離城墻過近的清軍騎兵頓時被射倒數人，戰馬也倒下幾匹，見到城上的反擊越來越強烈，清軍騎兵便開始后撤。而推進到戰弓射程內的清軍步弓手，很快補充上清軍騎兵撤退的火力空缺。

在雨中，弓弩的威力和射程下降的很快，質量差的弓弩甚至開裂、折斷。漸漸雙方的遠程攻擊武器都開始減弱火力密度。

陳明遇拉了拉自己手中已經失去彈性的弓箭，同城下的清軍比較起來，江陰城內的弓弩缺乏保養，此戰下來還能使用的弓弩恐怕不會多，這是舊的問題沒解決，新的問題又來了。

劉輝帶著婁東水幾個人，也來到了城下，東城下除了城上的，在街道上也站滿了人，只是這些人除了空看著外，沒任何的作用。

向著城頭望了望，劉輝突然見到了陳明遇，便大聲喊起來，“陳典史！陳典史！”

隱隱聽見有人在叫自己，陳明遇回頭看了眼，只見街道上都是人頭，便又繼續觀察起外邊清軍的動向。

“陳典史！”見到陳明遇沒發現自己，劉輝這次又喊起來，還不斷的擺手。見到劉輝的舉動，婁東水幾個人也一起喊起來。

這次陳明遇見到劉輝了，高興的陳明遇連忙走下城頭，“劉小哥，陳某正要找你相幫！”

陳明遇為人忠厚，話里足見真誠，拉著劉輝的手用力握了握，沒什么客套，直接就請劉輝來幫自己參謀。

“大人，現在這里人員聚集太多，多是無用，還請讓他們清理場地，把城墻下的這些建筑全部拆掉，增大空間，以放戰備物資！另外需找木匠，在城上搭建防雨木棚，來為火炮遮雨！”劉輝看過后，馬上說出自己當前的想法。

陳明遇點過頭后，馬上命人去辦理，一直在看熱鬧的丁壯，馬上開始拆屋。

“城上的火炮還要加強，城外清軍攻城在即了！”陪著陳明遇上了城頭后，劉輝發現，城外的清軍方陣已經開始列隊前進了。一把把長長的云梯，由成隊的清兵扛著走在最前，后邊是數隊手持刀盾的清兵。

“怎么不開炮？”看著走進的清兵，劉輝大聲的問。

“淋了雨，沒法打響了！”季叢孝有些臉紅的回答，“這位小哥，此事全是季某粗心，季某這就下城廝殺，以死雪恥！”

說完，季叢孝便要帶人下城，劉輝一擺手，“徒增傷亡而已，我們只要守住這里的缺口就可以！只是陳大人，其他幾門人員可安排好了？還需要有人往來傳遞消息，雖然清軍必然主攻此處，可其他幾門也不能大意啊！”

“劉小哥，此事放心，馮厚敦訓導、許用許秀才已經到東、西兩門，如果有危機必然來報！”陳明遇向劉輝說到。

“現在必須運送火器，陳大人，猶豫不得了！”看看城外清軍的隊形，劉輝向陳明遇提醒，接下來馬上就要開始硬碰硬了。

“大人，有人散布謠言，說是城塌是遭了天譴！”王功略上來插了句話。

“愚昧，迅速查找謠言的源頭，此風不可留！如果是滿清奸細散布的，當場示眾！”劉輝沒等陳明遇說話，便替他發話了，以陳明遇猶豫的性子，肯定不會處理好這事情。

“王舉人！”劉輝把王功略交到身前后，小聲的說了幾句，把一旁的陳明遇聽的目瞪口呆，王功略也是心里直納悶。

“劉小哥此事可行？”陳明遇感覺劉輝剛剛出的主意有些兒戲。

“不行也得行了，不然我們上哪里請神仙？”劉輝心中暗說陳明遇的不知變通。

聽到劉輝的話后，王功略也感覺雖然劉輝的主意有些可笑，可是也是在理，便馬上帶人走了。

在農業社會中，果然是人多力量大，不多時，城內已經拆出一片空地來，拿著武器的鄉兵、丁壯，靜候著缺口后的清兵。

“這四方城也過時了啊！”劉輝心里想，四方城雖然壯觀氣派，但是也有問題，一旦被攻破城墻，便缺少縱深了。

“劉小哥，這缺口該怎么辦？”受了傷的汪清簡單的包扎過后，正帶人在繼續處理坍塌形成的小坡，但是工作難度不小，成果微乎其微。

“得通過爆破，把那里炸掉才行！把那個坡炸掉，然后再用物品填充缺口！”劉輝指著缺口說，“汪把總帶人退下來吧！清軍馬上就攻過來了！”

“爆破？”陳明遇不知道劉輝指的是什么。

“就是用火藥桶埋在下邊把它炸開！”劉輝細說了下，然后便下城了，清軍馬上就會殺上來，城上有季叢孝指揮，陳明遇要指揮城下的丁壯。

“嗖嗖……嗖嗖！”對射的箭雨再次密集起來，不時還有箭支飛過城墻，落在小空地的人群中。

向著左右看看后，劉輝見到被拆下的門板扔堆放在一邊，示意婁東水和自己過去拿。

“啊！”又有人被射中了，劉輝沒看那人，一用力和婁東水把門板頂到了頭上。

見到劉輝的動作，得到了啟發的眾人，紛紛尋找能夠遮擋箭支的遮擋物。

“殺！”幾分鐘后，吶喊聲猛然間直沖天際，清軍終于到了城下，攻城戰正式開打了！

長長的云梯夸過護城河架到城頭，手持鋼刀、長槍的清軍士兵手足并用的快速上爬，城下等等的士兵或者舉著盾牌放箭，或者直接把沒多少用的踏板頂在頭頂擋箭。

城上鄉兵或者用兩股叉把云梯從墻上推掉，或者用長槍把剛剛登上城頭的清兵戳掉。中箭的鄉兵、被戳下云梯的清兵不斷掉進護城河中，城頭上云梯越來越多，鄉兵與清兵很快殺做一團。

成群的刀盾兵通過缺口沖進城來，也有人向著兩邊攀爬，想要殺上城墻。

躍躍欲試的丁壯們，只聽到陳明遇一聲大喊，“殺啊！”

身先士卒的陳明遇揮著一把腰刀沖在最前，其他人也吶喊著沖上去。擊打盾牌的嘭嘭聲不斷，接著就被喊殺聲掩蓋掉了。

沒什么訓練的丁壯很難對付久經沙場的清兵，用盾牌接過了第一輪攻擊后，清兵的鋼刀已經砍翻了數個江陰丁壯。依靠著人數眾多，江陰丁壯把清軍死死的壓在缺口附近，不讓這些刀盾兵擴大缺口，可惜技不如人，雖然清兵也死傷不小，但是缺口已經穩穩的占據了。

劉輝并沒急著帶人加入戰團，反而觀察起清軍參加攻城的人數來。直接參加攻城的清軍大約有兩千多人。在雨中戰斗，對于交戰的雙方都不是好事，劉輝在想劉良佐這次的賭局會有多大？

缺口雖然有，但是并不能讓劉良佐的大軍順利通過，現在占據缺口的清軍不過百人，全仗著戰技嫻熟而沒有被打退。城墻上的廝殺可謂旗鼓相當，但是因為缺乏遠程投射兵器的掩護，而且大雨不息，雙方的戰斗也很艱苦，攻城的清軍技戰術優勢根本發揮不出來，全靠力拼。

“劉良佐還是在消耗江陰城的實力，只是存了一點點的僥幸而已！”劉輝漸漸想清楚了劉良佐的打算，現在就看要把劉良佐打得多痛，才能讓他收手了。

壓著缺口處的清兵，江陰城丁壯的數量優勢絲毫得不到發揮，狹小的接敵面上，幾乎是在一對一的廝殺，想要移動身體都有些難，而且運轉不順的長兵器這時成了笨拙的累贅。

“這樣同清兵打下去，純粹是給他們添油！”見到成了添油戰術，劉輝急忙在戰團中尋找陳明遇，身先士卒的陳明遇剛剛掛了彩，被人救下來。

“陳大人！”見到正在包扎左臂的陳明遇，劉輝叫了聲。

也許是發現劉輝一直在看熱鬧，陳明遇稍稍有些惱怒，沒理會劉輝。

知道被誤解的劉輝，也不解釋，指這戰團說起來，“大人，我們現在需要把清軍多放些進來！”

“什嗎？你……”陳明遇氣的站起來指著劉輝不知道說什么，看來直接對敵時的興奮還沒降下來，腎上腺素還是有些偏高。

“大人你看，現在清兵猬集，我們根本沒法發揮人數上的優勢，反而被他們殺傷不少！退下來后清兵必然分散，這是為了能夠更好的進攻啊！”劉輝對著陳明遇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