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萬集縣黃家。
黃宇坐在堂中暴跳如雷,下面跪著的就是莊園的官家。臉上帶著幾個巴掌印,嘴角淌著血,正在哭訴。
“老爺,是在不是小的無能,昨夜魏軍太過兇殘,攻入莊中橫行無忌,小人勢單力薄,實在是抵擋不住啊。”
黃宇聞言,又是一腳狠狠踹下,喝罵道:“放屁,哪里來的魏軍,王八蛋,要你有什么用。”
管家不敢躲閃,蜷成一團,哀嚎著。
黃宇踢了一會兒,氣喘噓噓的坐下,瞇著雙眼發愣。口中喃喃道:“我黃家幾代的經營啊,一夜之間就化為烏有,怎么會這樣啊……”
這時,有人一路小跑進來,口中喊道:“老爺,破山軍在放糧給那些災民。”
“破山軍放糧?”,黃宇忽地站起,低頭在堂中走了幾步,再抬起頭時,臉上一片猙獰,惡狠狠地說道:“陳睿,黃口豎子,我與你勢不兩立。”
說罷擺開文房四寶,開始書寫。
黃宇將書信轉進一個囊中,對著那管家說道:“黃二兒,這封信速速送完建康,親手交到我大哥手中,要是有什么散失,你就不要回來了。”
黃二兒聞言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結過小囊,口中忙不迭地應道:“不敢,不敢,小人這就啟程。”
此時陳睿已經到了開陽縣外一處村莊內,對于黃府中發生的事自然是茫無所知。
陳睿站在密道前,抖了抖衣襟上的雪花,對著王橫道:“帶人下去看看地形,記一下火把多長時間會熄滅,然后剛快出來。”
半個時辰后,王橫帶人出來,躬身一禮說道:“教官,下面地形并不復雜,可供兩人通行,火把燃燒了小半個時辰才熄滅的。”
陳睿心中慢慢地盤算了一下:此密道長約三里,五百個人通行要一炷香的時間,加上火把的燃燒,氧氣足夠用了。
對眾人吩咐道:“全軍休息,養精蓄銳。”
等到了亥時,叫來楚翼,說道:“你帶著小隊隨趙司馬進去,保護他與城中士族見面。明日卯時,打開地道機關。等衛寬帶著一曲出來,集合士族私兵,先殺了敵軍主將,然后奪取城門放下吊橋。”
楚翼點點頭,帶人隨趙寶進入地道中。
陳睿對鐘鵬道:“帶隊潛入城中,給楚翼他們打開假山中的機關,順便給他們幫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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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突然間大了很多,城樓上的兵丁們都縮了縮脖子,圍著火堆取暖。誰也沒注意到,城下有幾個人,順著繩索悄悄趴了上來,轉瞬就消失不見了。
開陽縣,錢家。
錢虎剛剛睡下,聽見管家站在門外說道:“老爺,門外有一位客人來訪,說是您的表兄。”
錢虎一愣,忽然想起了什么,穿衣站起身來,道:“將我表兄請進來,給我下去準備酒菜。”
開門沖兩個魏兵一笑,說道:“兩位軍爺,我表兄來了,可否行個方便。”說罷將兩串大錢塞到魏兵手中。
看見魏兵收了錢,才諂笑道:“兩位軍爺也進來吃些酒菜,暖暖身子。”
魏兵略略一猶豫,進了屋里。
不一會兒,管家帶著表兄前來。
錢虎看見表兄,眼中閃過一絲差異,轉瞬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表兄上前拱手一禮,道:“半夜來訪,饒了表弟清夢,恕罪恕罪。”
錢虎上前拉著表兄的手,道:“哪里話,不知姨丈可好?”
表兄笑道:“前些日子風雪甚急,犯了次病,今日才好些了。”
錢虎笑瞇瞇地點點頭,拉著表兄坐下吃酒閑聊。不一會兒,兩人開始給魏兵頻頻敬酒。
初時魏兵還有些忌諱,聽了半天盡是些家長里短,也慢慢按下心來多喝了些。此時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更是來者不拒。
過了小半個時辰,錢虎看著爛醉如泥的魏兵,輕蔑一笑,對表兄道:“沒想到是趙司馬前來,不知城外是何處兵馬?”
剛才兩人用暗語交流了幾句,錢虎就知道有人要反攻開陽縣城了,現在才有此問。
趙寶一笑,“外面是破山軍。”
“破山軍?你說是哪個破山軍?”錢虎一愣,連忙追問道。
趙寶一樂,“還能有哪個破山軍,現在城中能聯系幾家,天明我們反攻。”
錢虎略一沉吟,說道:“各家都被魏軍安排兵丁盯著,寸步難行,此事不好辦啊。”
趙寶揮了揮手,陰影中走出一個人影,錢虎嚇了一跳。想到有人在自己身后站了半個時辰,自己全無所知,不由冷汗亂冒。
趙寶道:“這是破山軍校尉的親衛隊長楚翼,入城協助我等。”
楚翼與錢虎見了禮,說道:“家主不必擔心,看守自有我等清除。”
錢虎點點頭,拉著幾人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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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黑暗依然籠罩著開陽縣。
陳睿集結全軍,讓所有人用雪擦了擦臉。下令道:“衛寬換上魏軍服飾,帶著一曲進入密道。”
陳睿看著衛寬帶人漸漸消失在密道中,喃喃道:“希望這次能少死傷些弟兄們。”曾勇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感動,轉身下去安排部曲。
當衛寬到達密道盡頭時,楚翼已蹲著密道口恭候多時了。
衛寬點點頭,問道:“敵軍主將在哪可查明?”
楚翼一笑,“鐘鵬剛剛帶人去了,想來現在已經是死人了。”
衛寬裂口大嘴,狠狠一拍楚翼肩膀,笑道:“小子,行啊。”
楚翼臉色一苦,揉了揉肩頭,退到一旁,等著衛寬集結部曲。至于此地情況,衛寬沒問,記憶中親衛隊的手段,可以明確的告訴衛寬,此地已無活人了。
衛寬帶著部曲,隨楚翼向城門方向發起沖擊,喊殺聲不時的響起。
魏軍沉睡中遭此打擊,全都暈了頭了。主將又遲遲沒有軍令,城中陷入了一片混亂。
楚翼眼珠一轉,大喊道:“將軍死了,齊軍沖進城了,大家快逃啊。”一曲軍士們也隨著大喊。
城中的魏軍兵卒聞言,一陣混亂,像是無頭的蒼蠅一樣,在城中亂撞。
衛寬不多時就清理完了城門,一刀砍斷繩索,吊橋吱呀了幾聲,像外面滑去。
開陽縣,這座易守難攻的要塞,向陳睿敞開了她的懷抱。
陳睿帶著曾勇策馬入城,看著曾勇滿臉的郁悶,笑道:“曾軍侯為何悶悶不樂,我們攻下了開陽,你不高興嗎?”
曾勇暗紅的臉色一紫,搖頭道:“屬下豈敢,就是,屬下當了回看客,心中有些憋屈。”
陳睿哈哈一笑,沖兩邊探頭探腦的開陽縣百姓揮了揮手,回頭道:“以后有的是機會,別忘了,還有楊厲這條大魚呢。”
曾勇也跟著嘿嘿一樂,頓了頓問道:“陰無鳩那廝的狗頭,可能交給屬下?”
陳睿一臉嚴肅地看了看曾勇,緩緩搖頭道:“我要親手取下此賊的狗頭,為我兄弟們報仇。”
曾勇一呆,隨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眼框一紅,躬身一禮,默默跟在陳睿身后,向縣衙走去。
百姓們看清是齊兵入城了,大著膽子出了門,站著兩旁看著破山軍收拾戰場,收押俘虜。不時的吶喊幾聲,給破山軍鼓勁。有些人一邊哭號著,一邊踢打著早已死透的魏兵。
當日,開陽縣被攻破,魏兵劫掠了三日。
陳睿嘆了口氣,回頭對著全軍喝道:“看看,這就是我們的兄弟姐妹,他們就是因為我們的無能,才遭此大劫。你們要牢牢記住眼前的這一幕,你們的肩頭承擔的是他們的一生的幸福。我們要讓此次入侵的魏軍,全軍覆沒,以報此仇。”
軍士們眼中早已涌出淚水,隨著陳睿喝道:“全殲魏軍,以報此仇。”
百姓們看著眼前的情景,一個個緩緩跪下給陳睿磕頭,不多時,城中百姓向這邊涌來。圍著陳睿等人跪成一圈。多年后,曾勇每每想起此事,心中都激動不已。
陳睿讓軍士們扶起百姓,下馬給百姓們深深鞠了一躬,轉身帶著曾勇,進了縣衙。
衛寬帶著錢虎等人在縣衙中已恭候多時了,看見陳睿進來,眾人連忙上前迎接。
陳睿對錢虎等人表達了一翻感激,眾人用完飯,送走錢虎等人。
回到縣衙坐定,陳睿道:“此戰趙寶當為首功,升為兵曹。”
趙寶大喜,躬身一禮。衛寬、曾勇對著趙寶一陣恭賀。
陳睿微微一笑,道:“衛寬與親衛隊的軍功暫且記下,日后我會上表為你等請功。”
衛寬道:“此次一曲戰死三十人,重傷十人。”
曾勇在旁邊瞪大了眼珠。開陽城中可是有一營人馬,一曲怎么可能傷亡這么小,隨即想起還有各家的私兵相助,才恍然大悟。
陳睿還是有些傷感,暗自腹俳自己不能算是個合格的帥才。傷亡對于自己不只是簡單的數字,更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稍稍安慰了自己幾句,戰爭難免死傷。抬頭道:“下去處理戰后事宜吧,將俘虜集中管理,糧草陸續給馬行,供給災民。”
眾人走后,帳中陷入了沉默,良久,陳睿喃喃道:“沈洋,希望你此行順利,陽平郡的命運就交在你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