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石刻
書名: 太陰尋仙作者名: 昨夜非本章字數: 2546字更新時間: 2020-10-24 00:49:35
高山巍峨不倒,朦朧無光。
月下微光清寒,卻似乎不能將眼前的這座山峰籠罩。
燕云陌在山腳下抬頭仰望,似這種飄渺之感他不曾在世內感覺到過。
桑海在前,一步步的向著山上走去,這里的草木更勝部落邊緣,巨樹參天,奇花遍野,比之落霞崗上的夕陽異景似也不曾多讓。
霧氣很大,目光所及范圍,只有周遭尺許。
“桑兄,你可以確定幽夢之樹的大概位置嗎?”巨樹枝葉橫縱,霧影纏繞在枝間,顯得有些幽森。燕云陌黑色的長衫在夜風中輕輕飄動,如是一道落魄的幻影,在人世的縫隙中游蕩。
月光悠長,在此時越發濃郁,卻似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這座墨染的高峰照亮。
桑海回過頭來,他記得,曾經在巫壇內部,了解過不少有關蜃樓諸多地域的隱秘。
鬼霧峰,位于蜃樓部落南面百里之外,常年霧靄。巫壇先輩歷時數載,始終不知其真實面貌,有傳聞和典籍記載,世外蠻荒,以部落群居,內有圣人,有先古遺跡。名川不甚,奇峰顯赫。
世內之東,有部落蜃樓,其內四季不明,居遺族,知神力,天降大澤,斷南域,終年墨染。神澤廣袤,蜃樓部稱其冥水。再南至,有奇峰入云,見月圓而漲,月缺而消。時有仙音垂落,降澤福,有神女臨故,奏神曲,引世凡入圣。蜃樓有仙珍,生于奇峰之頂,伴月而生……
桑海眸光冷厲,抬頭盯著山頂看了良久。
月,搖曳。且越發的光潔明亮。
鬼霧峰以外的大地,乃至整個蜃樓疆域,此時都如白晝。月光清寒,如十月寒霜,將整個空間全部籠罩。
那顆名叫幽夢的樹,就長在這座山峰的頂端,在那穹宇之畔,圓月之下。而他們兩個,一個來自世內大禁,一個出自蜃樓巫壇,于情理而言,這世外仙珍,應該都是他們向往之物,然而他們此行的真正目的卻都并不是為此。
燕云陌的目標是仙臺,到這里,只是為了那一絲渺茫的希望。最終如何他都會再次踏上旅途,重返航線,去越過那所謂的仙臺之關。
而桑海,于他而言,幽夢之樹只是他在巫壇的任務。而高傲如他,縱然對方是巫壇,是整個蜃樓乃至世外的神祗,又如何能將他左右。他只會追求自己的理想,同自己的心前進,他有自己的任務,有自己的義無反顧。
追求本心,本是一種瀟灑與放縱。但說到桑海,于他這類人來說,追求本心,有時候也會成為一種枷鎖,一種執念。
他見她,只是那么匆匆一瞥,只是那么一個不經回首。可卻一直在他心里癡癡不放,纏繞至今。說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這本是說相識的美好,待相知后的一切不幸。而于他來說卻顯得那么心酸,倒不如說是人生若未曾相見,來的更貼切吻合。
她于他,也許只是他命里不可躲避的劫。
山峰內,除了出奇的原始,就是拉不開視線,其它倒是顯得頗為平靜。
燕云陌蹙眉,前方的桑海已經停下腳步,他們走了很久,差不過已經行到了山腰。而之前一直保持的平靜在此時也終于發生異常。
有石碑立于前方,阻擋去路。碑上有刻字,卻也被漸漸風蝕,卻已有些模糊。可石碑上的字跡卻依然可見:
蠻荒歷隔世139年,恰逢冬歷之年,天降大雪,部落祭禮,吾與同窗師兄弟43人從巫壇出發,帶著滿腔信心和諸多前輩的心血和期盼走向這里。萬疆冰封,鬼霧峰上空卻是明月如斗。我自巫壇終年研習占卜之術,常夜觀天象,卻從未見月如此。入山腰,大霧迷眼,更有天籟異響回繞。眾師兄弟相顧,一掃之前自負,此時所處完全超出昔日見聞。路徑未明,吾在地上刻下八卦道痕,以陰陽之術抽取天地蘊理,可此地天機屏蔽,我連續占卜三次,或八卦方位混亂,或風雪吹散道痕。卦者有忌,一日三卜,不可或多,如此只好終止。心中有感,故與師兄弟商議,無論我們后來如何,現在此做下禁戒,立石為碑,若我等不歸,望后來人慎之,此外,由明師兄陣道之眼看來,此地玄機相扣,需步步為營,望后來人三思而后行。我等師兄弟相討,確定以八卦亂殤之法,走乾元之道,離三進,震退坤繞。若我等不歸,便有可能是路線出現問題,希望后來人改其道,遁八卦遁天之法。
石碑上的字跡到此而終。
燕云陌盯著石碑沉思不語。
桑海卻是內心頗為震動。他記得,他見到她的那一年恰是冬歷之年,大雪終年,險些將整個蜃樓埋葬。
若無意外,這群人之中,一定有她。蠻荒歷隔世139年,是世外蜃樓的災難,冬歷之年,冰雪不絕,巫壇弟子走向鬼霧峰,去解脫蜃樓的惶恐。那時候,他亦在人群中靜靜注視,且就是因為那一次的注視導致了他一生的追尋。
“剛才你發呆傻笑的時候,我聽見那個巫壇的老爺爺叫她月搖。”小桑田的話語還在他的腦海里清晰的回蕩著,他每每想起都會覺得好笑,可此時憶來,他卻有些激動難耐,有些無法言語。
那么,從這石碑看來,若無意外的話,她是到過這里的。
這樣,也總算是趕上了她的足跡。
他拉回思緒,看向沉思的男子。“對此你怎么看?”
燕云陌抬起頭,看看頭頂的月亮,此時正至山峰頂端,清晰異常。“循八卦遁天之法,走巽風之眼,坎四進,兌行艮避。”
“你也懂八卦道痕?”桑海看著他,有些驚訝。
燕云陌神色平淡,他回答道:“小時候閑暇之時曾在道冊上看過。”
天光云影共徘徊。鬼霧峰霧靄依舊,頭頂圓月獨驕,然而桑海此時卻只能感嘆對面的男子家學淵源。
蜃樓隔世之年,是整個世內和世外劃分的開始。桑海還記得,那個冬歷之年,蜃樓大地,千里冰封,萬里雪飄,街間山腳,惟余莽莽白雪。
桑田穿著一身棉襖,裹得像個小粽子。
小不點天天都要在庭院里堆起一個小雪人,時而藏個雪球在手里,然后躡手躡腳的跑到他身后,偷偷的塞進他的衣襟里。
他當時很氣憤,卻又有些無奈,有些無可奈何。
然而那樣的日子卻是整整持續了一年之久。
終年的雪,氣溫已經不僅僅是寒冷可以形容的,然而世外之人的體質本就強于世內之人,再加上很多人自幼修習健體之術,故而平日出行倒也不算艱難。
蜃樓是一個自由的部落,人人平等,不同世內的帝室權貴。但桑海兩人卻可以算得上是異類。
他們兩個是孤兒,甚至不是蜃樓的原始居民,但卻一直受巫壇器重,故而在整個蜃樓也是備受尊重。而當他在人群中看過她一眼之后,他說他要進入巫壇,也并未遇到什么困難和考驗,而是在當日直接受到巫壇長老的召集,直接破格進入。且連他的妹妹小桑田也是如此。
他進入巫壇后,終日待在藏書閣,翻閱各個巫壇典籍。閑暇時會帶著妹妹前往部落南面的古橋上,看殘雪紛揚。小不點站在橋上用術法化開橋下的冰面,想看看是否會有魚游過。而他,卻時而將目光瞥向遠方的天際,那座山峰依舊朦朧,縱使萬疆冰封,它卻依然冷漠如初,而想看之景卻始終未曾出現在他的眼中。
他低下頭,看著妹妹的天真爛漫,自己一時卻高興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