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塵看著倒退了兩步的陳楚和江雪,他很疑惑,卻又似乎明白。自己的時之弧,是偽裝師。
他看著他們和他拉開了距離,臉上的表情變得僵硬而森冷,額頭上的冷汗像是附骨之蛆般揮之不去。
韓塵被逼得跌倒在地上,顫抖的聲音夾雜著恐懼:“這個,哈哈,這個肯定是出問題了!你知道有的儀器有時候也會壞的……啊,你們,你們,不要過來啊!”他努力地想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像是一種詼諧的正常語氣,卻不能消除聲音的顫抖。
“契約,生成?!?
江雪的表情,冰冷的像是看到一具尸體。她手中拿著的沙漏又?jǐn)[成了平衡的狀態(tài),是那么熟悉,只不過,韓塵從一個旁觀者,變成了像街頭澆筑過的雕塑一樣的當(dāng)事人。
時間靜止結(jié)界。這一次韓塵真正明白了其中的恐怖。他跌坐在地上,張大了嘴想要去呼吸,卻又無法吸入哪怕一口空氣?;野咨牟▌訌哪莻€沙漏像是湖面漾起的波紋般瞬間席卷了整個世界,而他不再能夠呼吸,亦不能思考。盡管意識獨立于時間存在,不會消散,不會湮滅,但是,與此同時,他感受到了最真實的恐懼。他不能感受到一切的存在,他的眼睛,鼻子,嘴,五感盡數(shù)被剝奪。像是沉入陰冷的海底般失去了一切的感知。韓塵不知道的是,時間靜止結(jié)界可以讓人什么都感受不到,只要他沒有時之弧,就像是生活的電影按下了暫停。但是對于擁有時之弧的混亂者,你會感受到喪失感知的美妙。他現(xiàn)在才悲哀的發(fā)現(xiàn),這個萌萌的小蘿莉,恐怕也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樣的可愛,遇到她想要毀滅的存在,她會比任何人都?xì)埲獭?
我還不想死。韓塵痛苦地想著,他的五感都被剝奪了,卻仍然能夠感受到痛苦,這是最可怕的折磨。
他近乎絕望了。他忽然有些厭倦這種命運掌控在別人手中的感覺。
陳楚看著眼前被結(jié)界籠罩的韓塵,他看不到韓塵的痛苦,只能看到在靜止的那一剎那他臉上還帶著那種最令自己嗤之以鼻的膽小和懦弱,渴望得到憐憫的恐懼,但是他卻明白韓塵在遭受怎樣的感覺.不過他沒有憐憫之心,眼中的冷漠和殺意幾乎凝結(jié)成了一道鋒利的芒刺.任何一個偽裝師都要死.他們玩弄別人的命運和時間,像是看待垃圾一樣把他們丟在時空的夾縫,又自詡死神般按時來收割這些雜物的性命,以此作為自己的樂趣.陳楚不能忘記自己的同伴是怎樣死在偽裝著手里的,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忘記自己的那些記憶.
所以,讓他們品嘗這種絕望和痛苦,不正是自己一直以來的最深層的渴望嗎。想到這里,陳楚心中的殺意更為濃烈了。他在心中不斷地思索著用哪一種最殘忍的咒術(shù)來殺了他面前的這個偽裝師,想出一個,又很快否決了自己的想法,他在尋找最可怕的咒術(shù)。
他慢慢走了過去,站在無法動彈的韓塵面前,抬起了右手,上面,一根細(xì)細(xì)的銀鏈正在閃動著陰惻惻的光……
不管面前的這個人,在他覺醒之前是不是無辜。只要他是一個偽裝師,或者即將成為一個偽裝師,殺了他,就會減少無數(shù)擁有相同悲慘命運的混亂者。
正在陳楚手中的銀鏈升騰而上,在他指尖盤旋的時候……
“嘿伙計們!”
屋頂上的那個破洞,忽然掉下來一個人。
他穿的臟兮兮的,說不清是因為屋頂上沾上的灰塵還是因為本身就衣衫襤褸,總之給人一種油膩膩的破爛感。不過這和老舊的咖啡屋倒是挺搭。他一下來就掉在了桌子上,古怪地抬了一下手,像是輕松寫意的隨意之舉,卻讓陳楚的咒術(shù)被打斷了,銀鏈重新纏在手指上。而江雪也嚇了一跳。手中的沙漏掉在了地上,等她重新?lián)炱饋淼臅r候,結(jié)界已經(jīng)被打破了。
“嘿,好久不見了呢棺材臉!你的銀狐還是那么騷包呢!要我說你這破鏈子扔了算了,跟老子學(xué)創(chuàng)造術(shù)多好!喲,雪兒啊!快過來,讓哥哥看看你長高了沒?!?
恢復(fù)過來的韓塵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劫后余生的他像是從未呼吸過一般。他第一次覺得,這間時間屋這么布滿灰塵的空氣,如此的清新。他看到桌子上,一個形容邋遢,但是盡管如此,面貌卻十分清秀的青年很不雅觀地坐在桌上,一臉的嘻嘻哈哈。
“修哥哥!”江雪一臉驚喜,卻又十分嫌棄地看著面前這位青年邋遢的裝束,不愿上前,只是亮亮的小眼睛還是抑制不住地興奮。
“夏修,你怎么回來了?”陳楚皺著眉,看著面前的人。
“不止是我哦?!鼻嗄晏伦雷?,指了指那個洞。
“隧道建好了?”陳楚有點驚異。
“嗯,我回來就修好了,用上了不少時之沙,不過都是從羅剎那里淘回來的舊貨。喂,林木同學(xué),你怎么這么慢!你潔癖的習(xí)慣該改改了?!?
“這真的太臟了。?!表n塵驚異地看著那個很小的破洞里鉆出來一個高大魁梧的青年,面貌和他的身形一樣地剛毅,他跳了下來,竟然拿出一個手帕,在自己的身上這擦擦,那里擦擦。
“哦我的天哪?!毕男抟荒樕鸁o可戀。
韓塵覺得自己的世界觀都要顛覆了。一個清秀的青年,很臟,一個魁梧的漢子,很愛干凈。。不過,他忽然覺得自己真的有點傻,上一秒他差點就被殺了,他居然忘了,還在這里對別人評頭論足。主要是這個叫夏修的青年實在是太具有緩和氣氛的能力,但是想到他們可能還是要殺了自己,韓塵的冷汗又冒了出來。他很想找機會逃走,但是想到江雪的結(jié)界,不由得還是乖乖待著,像是砧板上的魚肉。
“你們兩個真的讓我受不了?!睆哪莻€破洞里,居然鉆出了第三個人!一身黑色緊身皮衣,滿滿的女王風(fēng)范,冷艷而姣好的面容,讓人看到她,就覺得看到了帶刺的黑色玫瑰。
“黑棘,咱們好歹也搭檔這么久了,給點面子不行嗎?喲,忘了,光顧著說話,忘記了新人。小兄弟怎么稱呼?“夏修一臉笑意,看著韓塵。
”你們不要和他說話。他的時之弧是偽裝師。“陳楚一臉冷漠地看著韓塵,卻似乎喪失了那種生怕他逃跑的戒備。但是,眼中的殺意,卻仍然難以掩飾。
夏修的笑容卻像是沒有聽到陳楚說什么一般絲毫沒改。”寒老已經(jīng)預(yù)見了這件事?!?
“可以說,這也許是一個機遇。”黑棘抱著胸,芳唇輕吐。
“沒有錯?!绷帜狙a充道。
“你們說的不會是那個委托吧?”陳楚的臉色忽然就變了。
“沒錯。“夏修的眼睛像是深不見底的黑潭。他看著一臉緊張的韓塵,又別有深意的笑了:”放心,從寒老認(rèn)同你的那一刻起,我們就把你當(dāng)作自己的同伴了。只是陳楚這個家伙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陳楚,如果我沒有感知錯誤,你想用的咒術(shù)是放逐咒吧?“
陳楚沒有說話。像是默許了。
”記不記得事務(wù)所的條例? “夏修看了看陳楚,表情很凝重。
”放逐咒?“林木的臉色大變,看著陳楚:”那可是不可饒恕的咒術(shù)啊。”
“喲,算是姐姐我看輕你了呢。“黑棘眼波流轉(zhuǎn),美艷的不可方物,卻一臉戲謔。
”這些都不重要,陳楚,你用什么咒術(shù)我都沒有意見。但是,放逐咒不行?!跋男薅⒅惓??!边@件事我不會告訴寒老,但是,我希望不再看到你用那個咒術(shù)。起手式也不行?!?
陳楚像是默許了,一言不發(fā)。
“好了,這件事放一邊,對了,新同伴,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韓塵。”韓塵覺得面前的這個青年雖然邋遢,但是具有與生俱來的親和力,讓他不那么緊張了。只是剛才遭受的折磨讓他的腦袋上,還掛滿了冷汗。
“嗯,不錯的名字呢。寒老估計陳楚給你講東西可能不是那么清楚,所以就又把我們派來了。嘖,這剛出完任務(wù),衣服都是臟的呢,不過你不介意吧?我想你也不介意。那么,我來系統(tǒng)地給你說說事務(wù)所的事吧。對了,陳楚,你先從隧道回去,寒老有事給你說。”
陳楚聞言,默默地走到那個破洞的下面,忽然一瞬間就消失了。韓塵幾乎想把自己的眼睛摳出來。
“小雪,你也回去吧,我給你買了蛋糕哦?!毕男迶D擠眼睛,小蘿莉就高興地大叫一聲,雀躍地消失在了那個破洞下面。
“這個?是通向哪里的?”
“當(dāng)然是咖啡屋啊。就是你看到的咖啡屋那個地板上的破洞啊。前一段時間那個洞只能從時間屋收取一下位面之力,哦對了,位面之力就是只有時間屋才有的,需要施展打破壁障的時空跳躍的必需品。你可能不知道,我聽寒老說,陳楚那個小子,為了救你出來可是不遺余力呢?!毕男薮蛄苛舜蛄克闹?,找了個椅子坐下來。而林木一臉嫌棄地對一個椅子擦了又擦,才勉強坐在夏修旁邊。至于黑棘,大咧咧地拿了把椅子丟給韓塵,自己坐在了桌子上,還是一副抱著胸的女王氣場。
韓塵訕訕地坐在椅子上,聽著林木的講述。
“大概的情況陳楚應(yīng)該給你講過。我們事務(wù)所的任務(wù)就是收集未完成的怨恨和遺憾,去完成他們的委托,并收取他們的下一次重生節(jié)點。這個節(jié)點,我們稱之為時晶,可以具象化為一個晶體的樣子,就像我手里這個?!毕男薏恢獜哪睦锾统鰜硪粋€淡綠色的晶體。里面,淡淡的流光像是天邊流動的星云般十分美麗。
“時晶是有品級的,分為四個品級。紫色最高級,藍色次之,綠色再次,白色最差。品級主要決定于委托人想要委托的任務(wù)難度,如果任務(wù)越困難,那么他要付出的代價就越大。一次重生節(jié)點,就是他從新生到死去的一生的時間段,而隨著付出重生節(jié)點的增多,時晶的品級也會不斷增高。時晶是所有混亂者的通用貨幣,我們可以在一個叫做羅剎海市的地方,對,就是神話里的那個,兌換我們想要的道具。另外,我們的目的是收集時晶來規(guī)避偽裝者的追殺,同時進入重生節(jié)點,就是別人的正常時間線,來回溯自己的時間,尋找自己混亂的根源,然后殺死那個導(dǎo)致自己混亂的偽裝師,那么我們就不再是混亂者。根據(jù)所提供時晶的品級,我們可以增長自己在時間線回溯的時長。另外,混亂者的數(shù)目數(shù)不勝數(shù),但是形成的位面事務(wù)所,除我們之外,只有三個。有很多人不想加入組織,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來掠奪別人的時晶,或者有的混亂者因為缺乏時之弧,不能完成委托,那么就只能等死。這里的秩序比你想象中要亂得多。我們獲取委托的地方,稱之為靈河,那是獨立于位面的一個特殊存在,所有開始下一段生命的意識體都會經(jīng)過靈河,我們必須根據(jù)時光探測器的指導(dǎo),就是那個在角落里的儀器,”夏修指了指那個韓塵看到的可笑的眼球和地球儀還有一個望遠鏡組合的儀器,又繼續(xù)說道“每年的四月,是靈河開啟的日期,而所有具有時之弧的混亂者都會一擁而上,在靈河里哄搶,殺戮,掠奪,來找到足夠的委托來完成。那是最黑暗的時期。事實上,靈河恐怕是偽裝師們狩獵的場所,時空交錯也會頻頻發(fā)生。這是生死存亡的關(guān)頭。另外你應(yīng)該也聽說了,我們四間位面事務(wù)所,互相依憑最先一代混亂者的強大實力,具有很深厚的底蘊,每一年都能夠獲取難以想象的委托。因此我們事務(wù)所不僅僅自己去完成委托,同時也向其他混亂者提供委托,來收取一定的報酬。那么你應(yīng)該會有疑問,為什么我們能夠立足于那么多混亂者之間,讓他們甘愿把自己拼死拼活得來的時晶給我們上交一部分?很簡單,就是你看到的書架上的那些東西?!毕男拮吡诉^去,抽出一本古老的羊皮卷的書籍。書的封面寫著:“致時間的根源”
看到韓塵疑惑不解的眼神,夏修笑著說:”我們事務(wù)所為什么這么強大呢?因為吃老本。第一代司長的名字我們記不得了,但是他是達到了S級以上時之弧的人。記得時之弧的分級嗎?他達到了滿弧。S,A,B,C四個等級,對應(yīng)著時之弧的弧長區(qū)別。s為接近滿弧,A是四分之三弧,B是半弧,C是四分之一弧。這本書,是他留給我們的最大的立身之本。很簡單,這上面記載了所有關(guān)于時間之術(shù)的一切,咒術(shù),創(chuàng)術(shù),結(jié)界與契約術(shù),時間的寶物,位面的地圖,提升時之弧的方法,不是所有混亂者都能夠進入事務(wù)所,這也是為什么事務(wù)所的人如此之少,卻又如此之強的原因。他們不具備一切,盡管有些人覺醒了時之弧,卻根本不懂得時間之術(shù),他們就像是嬰兒拿到了一把槍,根本沒有使用的方法。你能想象一個咒術(shù)師連時器都沒有嗎?哦,時器就是你看到的陳楚的“銀狐”,用空間秘銀制成的那條銀鏈。還有精金制成的,江雪的契約沙漏。沒有時器作為媒介,他們的時之弧根本無法溝通時空律來獲取位面之力,更何況他們連咒術(shù)和契約都沒有。所以說,你進入事務(wù)所,是最幸運的。否則,你很容易死在時空交錯,就算是你覺醒了時之弧,明白了如何去收集時晶,也會死在靈河的爭奪,甚至再幸運一點,成功收集到了委托,也會死在時間線的偽裝者的手下。接下來,我來告訴你什么是偽裝者。偽裝者是時空律的糾錯產(chǎn)物,就像是你寫錯了字的橡皮。他們會根植于你的記憶,用一切手段消滅你。而你碰到的偽裝者,是偽裝者中最難纏的一種,自身偽裝者,他們會模仿你的一切能力,幸好你當(dāng)時并沒有覺醒時之弧,否則誰也救不了你?!?
“我為什么能被選進事務(wù)所呢?我不過是普通的混亂者吧?”
“不,從寒老看到你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你是偽裝師。而我們,正需要一個偽裝師。因為我們在某一次時間線中,找到了偽裝師的秘密。而那個秘密,必須要偽裝師來開啟。所以,我們需要你。而且,第一任司長,他的時之弧,也是偽裝師。”夏修狡黠地笑了。
“你是我們的同伴,而不是敵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