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段紫陌頒布圣旨,將前相國卞承宗叛國投敵陷害忠良的罪行詔告天下,為林淮勇昭雪了冤情,同時將卞若蘭的死因漸而化之,放出了軟禁的澤焰?zhèn)确颉?
卞承宗一案在朝野可謂引起了軒然大波,一時間,輿論把信王尹默寒推到了風口浪尖。
就在眾人因為段紫陌要嚴懲卞承宗的左膀右臂之時,段紫陌卻突然宣布,迎信王入宮,待良辰吉日便冊封其為側夫。此舉一出,全國嘩然。
從早朝上下來的段紫陌獨自坐在御書房的案幾前,手里拿著彈劾尹默寒的奏折,蹙起了眉頭。
自她登基以來,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她有些承受不住,卻不得不硬生生挺住。卞承宗一案牽涉甚廣,雖然沒有完全結案,也算是了結了一樁心事。
然而,煩心事兒卻沒完沒了,一樁接著一樁全都趕在這時過來添亂。據(jù)探子回報,南疆朝野頗有異動,南王世子不日來朝覲見。這南王據(jù)說與卞承宗那位貴妾水芙蓉是同母異父的兄妹,此次派自己兒子前來大夏,誰也說不準打的是什么盤算。
正想著,殷承夜走了進來,看她冥思苦想得臉色蒼白,不免有些心疼,臉上卻沒有流露半分。
殷承夜是最早知道尹默寒進宮的人,雖然心里并不甘愿,但也無可奈何。畢竟,皇帝是段紫陌而不是他,他沒有權利要求段紫陌完全按照他的想法去做。
“承夜,我是不是做錯了?”段紫陌抬起頭看著他,像是一只闖了禍之后看著主人的貓。
“尹默寒入宮已是板上定釘之事,勿須再論。”殷承夜坐在她身邊,看著遠處的冷宮,輕輕地道,“我已經將可進封的秀子名單列好,你看看。”
段紫陌推開了他送到面前的金貼,搖了搖頭,“我不看了,你看著辦吧。”
殷承夜見她眼神中閃過落寞的神色,嘴唇動了動,“這些秀子背后的家族暫時還不能控制。”
香爐中的香在大殿中繚繞,淡淡的檀香味飄散在空氣中,令人心寧氣靜。
段紫陌不去看他,眼中滿是譏誚:“朕雖為皇帝,和青樓女子有什么分別!”
這句話說得殷承夜心中一動,淡淡地道:“區(qū)別大了。青樓女子身不由己,自賣自身大多是為了生存。你卻不同,你掌控著這些人的生死,不過是要忍一時之氣罷了。”
段紫陌身子一僵,點點頭道:“是啊,要忍一時之氣。”
他果然一點都不在乎。段紫陌心里十分的憋悶,正出神,就覺得放在桌子上的手背傳來了一陣溫熱,她低頭一看,他的手輕輕的覆在了她的手上,眼中有安慰也有憐惜……
信王府中,尹默寒正坐在大廳內,手中捧著一杯茗茶,似笑非笑的看著一個須發(fā)皆白的老人。
老人穿得破破舊舊,坐在一個木制輪椅上,懷里抱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孩。
孩子四處張望著,看起來很活潑可愛。老人神情緊張的拽著孩子,額頭滲出了冷汗。
殷承夜看著孩子,淡淡地笑道:“這個孩子還真是可愛,和皇側夫有三分相似啊。”
老人嚇得“噗咚”一聲跪倒在地,把孩子嚇了一跳,“王爺,這孩子是無辜的,請王爺高抬貴手,放過這可憐的孩子一命吧。”
“這孩子的爹娘都是被殷承夜所殺,你身為李家的大管家,就不想為主人一家報仇嗎?”
這老人原名李福,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御劍山莊的大管家,年輕時也是一個出類拔萃的劍客,愛管天下不平之事,遇到仇家追殺,被山莊的主人李劍鋒所救。
二十多年兢兢業(yè)業(yè),直到御劍山莊不肯歸順天音閣,被殷承夜滅門,李福犧牲了自己雙腿保住幼主,從死人堆里爬了出來。
抱著襁褓中的幼主,李福悲憤交加,他想要報仇雪恨,卻沒有復仇的能力。江湖事江湖了,他找了些曾經的好友,那些大俠們誰都嘗過殷承夜的厲害,沒有一個敢為御劍山莊出頭。世態(tài)炎涼,人情冷暖,李福絕望了,死了這條心,日子倒也過得不錯了。
然而,踏實的日子沒過幾年,他就被一群黑衣人找到,連帶著幼主到了信王府里,成了信王扳倒皇側夫的一張牌。李福心里很清楚,他和幼主誰也惹不起,只有死路一條。
尹默寒端起茶盞淺飲了一口新貢的碧螺春,微微嘆了口氣:“這孩子身負血海深仇,本王實不忍心他流落在外,受盡凌辱,連自己的仇人是誰都不知道。”
李福怯懦的看了尹默寒一眼,見他冷瞥著孩子,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顫聲道:“王爺,我們只想平平安安過完此生,求王爺放過我們吧,王爺開恩……”
“罷了,既然你執(zhí)意不肯,本王也不強求。”尹默寒的聲音甚是溫和,“這孩子真是聰明伶俐,可要好好的照看。御劍山莊只剩下這么一顆獨苗了,萬一出了點什么事兒,你也擔不起不是。”
李福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喉嚨,臉上通紅,說不出一句話,只將懷里的孩子緊了緊。
“來人,送客。”尹默寒臉上笑容一斂,拂袖而去。
未央宮中,段紫陌抱著一摞奏折和殷承夜一同批閱。段紫陌生辰將至,漠北以南的十大部族聯(lián)合送來了壽禮,正在宮門外等候召見。
段紫陌聽后放下筆,揉了揉僵硬的頸椎,對文清道:“帶到未央宮吧。”
文清出去宣旨,十大部族的首領禹疆帶著十個部族勇士押著一輛鐵車子覲見。殷承夜蹙著眉不知在想些什么,轉身隱入了珠簾之后。
禹疆給段紫陌行禮之后,笑道:“恭祝陛下圣體安康,福壽雙全。”
段紫陌擺擺手,道:“多謝。不知族長此次前來所謂何事?只是送壽禮還是有別的什么事情?朕雖年輕,倒也知一諾千金之理。朕父皇和叔皇所諾之事,朕亦然。”
禹疆點點頭,道:“皇上,不急,請先看壽禮。”說著,大掌一揮,罩在鐵車上的紅綢被拽了下來。車里傳來一聲震天的咆哮,籠中一道白影竄出,對著段紫陌飛撲而去……
段紫陌一驚,拿到白影已經到了近前,她伸手在白影的頭部和腮部搔了搔,抱起來在臉頰上蹭蹭,雪白的肥嘟嘟的團子發(fā)出了“咕嚕咕嚕”的叫聲。
“好漂亮的白虎啊。”她戳著小東西圓滾滾的肚子,逗小貓似的捏了捏肥嘟嘟的爪子,“真可愛,斷奶了嗎?”
“回陛下,剛剛斷奶。”禹疆點頭道,就知道送毛茸茸可愛的小東西段紫陌一定喜歡。
“家里有只喵喵了。你呢渾身白毛,就叫你小白吧。”段紫陌眼睛都亮了,一掃這些日子以來的沉悶,從桌上拿起一塊豬肉脯遞到它的嘴邊,“小白。”
小老虎迷迷糊糊的端詳了她一下,嗅了嗅肉脯,湊過來叼走了,腮幫子鼓鼓的。
段紫陌對小老虎愛不釋手,抱著它放到了腿上,輕撫著它光滑的皮毛。小白吃完肉脯舔了舔爪子,扒著她的龍袍添她的臉,逗得她咯咯的笑了起來。
“陛下,這送禮是其一。其二嘛,是瘟疫。”禹疆見她心情甚好,便開了口。
“瘟疫?”醫(yī)者的本能讓段紫陌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什么時候?什么地方?什么情況?”
“其實我們也鬧不清是不是瘟疫,梟部死了很多人,大巫師說這是上天的懲罰,是惡魔附身。”
“上天的懲罰不是瘟疫,是天災。”段紫陌對大巫師之類的神棍一向秉持鄙視的態(tài)度,“癥狀是什么你知道嗎?”
“就是脾氣暴躁,雙目赤紅,總是出現(xiàn)幻覺。”禹疆想了想,道,“很多人都是自相殘殺致死,連牛羊牲畜都不能幸免。”
“他們是不是共用同一個水源?”段紫陌問道。
“現(xiàn)在想想,我派去的探子之所以沒出事是因為喝的都是自己帶去的活水,而不是那口井里的水。”禹疆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心里依然明白。
“有人投毒。”林夢璇淡淡地道,“梟部之前可有異常?”
“梟部的族長與南王關系向來密切,最近卻有所反常,對南疆加緊了戒備。”
林夢璇想了想,大筆一揮在宣紙上寫了一個藥方,取出了一個玉瓶。
“這玉瓶里的藥可解百毒,藥方你拿著,去太醫(yī)院抓藥,快馬送回去。”段紫陌將藥方和玉瓶交給他,又囑咐道,“在梟部煮些醋熏一熏,尤其是老人小孩多的地方。”
禹疆千恩萬謝的離開,段紫陌轉頭看向殷承夜,道:“又是南疆。”
殷承夜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眼中一片冰冷之意:“尹默寒的冊封明日就舉行吧。”
信王府,尹默寒聽著屬下匯報著宮里的動向。屬下說完后,他揮了揮手,讓其退下,喚了心腹楚顏進來。
“李福走了,知道該怎么做么?”他聲音平淡地問。
“是的,王爺。”楚顏低頭道,“李福和李宏不會看到今晚的月亮了,尸首自會和殷承夜扯上關系。”
“很好。”尹默寒想到了剛才那個懵懂的孩子,若有所思的說,“把那孩子毫發(fā)無傷的帶回來。切記,不要走漏了消息,換一具尸體。”
“是。”楚顏低頭道,“王爺,恕屬下大膽,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養(yǎng)虎終為患。”
尹默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淡然地說:“本王做事自有分寸,你不必多言。”
楚顏心中冷笑一聲,口上連忙稱是,告退出去。
尹默寒的眉頭緊鎖,許久過后,他微微嘆息道:“落子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