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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飄散露華清風緊(下)

  • 且聽闕歌
  • 千城瑾
  • 4969字
  • 2020-10-23 15:47:52

2007年美好的六月。

回憶的時空里,總是陽光明媚,天真燦爛。

秦溯看透了一些敷衍,選擇了一場逃離,從美國那個不倫不類的所謂的家里狼狽地逃回A市。那個時候18歲就寄人籬下成長到21歲的自己,一邊動心忍性韜光養晦,一邊在慢慢長大,從倔強的少年邁向青澀的青年,心思也悄悄地深邃,對一切殘酷丑陋無法抗衡的現實,也學會了藏在心里面。

三年前離開時,這個朝氣蓬勃的城市就開始馬不停蹄地日新月異,三年后當秦溯回到原點時,才會有這種物是人非的惆悵滿腸。

生命中,也許總有一個人注定成為眼中獨一無二的風景。

依舊是KFC里,當步伐輕飄的女生一頭撞上秦溯,在某個炎熱夏日,不知不覺,心里突然住進了一個人。

穿著短袖T恤一臉稚氣的女生,削瘦蒼白的臉龐掩不住病態,看著滿地的食物,怔怔出神。許久,用一雙蒙著霧氣般恍惚的漆黑雙眸歉意地看著自己。

“不好意思。”

不是想象中帶著點嬌柔的甜甜嗓音,意料之外地有點空靈、輕緩,像是黃昏蕭颯的風聲般虛無縹緲。

彼時的秦溯還沒有練就出那一臉人畜無害的虛假笑容,只是無所謂地一扯嘴角,雙手插進口袋,轉身去柜臺重新買自己的午飯。

毫無預兆地一直白皙卻有針孔痕跡的手突然扯住自己的衣角,讓秦溯停住腳步有些疑惑地轉頭。

執拗地,毫不妥協地,女生直視他。

“不行,我來買。”

然后在他錯愕和審視的目光注視下,買了一份和剛才一樣的食物,遞還給他。

而更讓秦溯沒想到的是,她竟搶過清潔人員手中的抹布和垃圾袋,在眾人或不屑或嗤笑的目光下不卑不亢地打掃起來。

多么古怪、超出自己理解范圍的女孩啊。

隨后,突然沖進來的英俊男生將臉色慘白的女孩拉起來摟進懷里,伸手輕敲她的頭頂,惡聲惡氣地責備著她“走開一會你都能鬧出點情況”,儼然心疼的模樣。場面美好的讓秦溯覺得生生刺眼。

“有必要自己去擦嗎,笨蛋。”

“不是啊,是我自己犯的錯,怎么能麻煩別人。”

“生著病的人并且一直在麻煩別人的人,沒資格說這些。”

“顧寧宸!”女生惱怒地輕捶男生的腦袋。

“還有,你是哪根筋不對跑進來買東西,喝粥都會吐,還來買這個,被家里那位顧太太知道了會把你碎尸萬段的。”

“……我想買點讓你在等飛機的時候添添肚子。”

“……顧寧夏!我怎么會有你這么蠢的妹妹。”

看見臉色越來越難看的妹妹,叫顧寧宸的男人俊美無雙的臉上滿是關切和緊張。

“怎么樣了,哪里不舒服?”

“哥,我疼。”

立刻迅速背起瘦弱病態的女生,“怎么回事,不是說都好了嗎,都是些什么庸醫”,邊說邊迅速地奔出了KFC。

秦溯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心中氤氳著的微酸泡沫迅速放大膨脹,直至涌進胸腔,他甚至感覺到硫酸一般的溫馨腐蝕著自以為堅實的心臟。秦溯終于找到這么多年來令自己不快樂的根源源于嫉妒,源于從未得到過的親情。那個叫顧寧夏的女生用絲絲縷縷的溫暖震撼,幾乎捂熱了他一顆冷了數年的心,或許他真的不必為那些自己都不愿意承認、不愿意直面、不愿意接受的現實而感到羞恥,再撐下去他怕被自己毀掉。

既然如此。便不撐了。

用雷霆萬鈞般的強大,來擊垮那個人的云淡風輕。

所有的一切總要有個了結。

---------------------------【我是悶騷秦溯的分界線】---------------------------

“嘖嘖,看不出來你風騷的外表下藏著顆純情的心啊,就見過這么一面讓你惦記了五年,說出去誰信啊?”

聽完故事,肖辰翊不敢相信地上下打量一臉緬懷的秦溯,嘖嘖稱奇。笑得渾身亂顫,金色發絲上的水珠抖落在沙發上。他想象五年前的那場邂逅,不說蕩氣回腸,至少也該浪漫曖昧一點吧,沒想到卻是這么清水一般的小事,難怪人家不記得你,除了秦溯自己,誰會覺得這種事刻骨銘心呢。

秦溯懶得理會他的陰陽怪氣,一臉人畜無害的燦爛笑容,擺明了“哥就是戀愛的,愛咋咋地”的任性表情。

實在受不了總是擺著一張作幸福狀的臉,肖辰翊不再跟他扯有的沒的,皺著斂下神色,沉下聲詢問道,“Neal,你跟我說說,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把顧寧宸弄進Q-rich就因為他妹妹?那個人已經開始懷疑了。你這次的動作太大,先不說弄兩個新人進來,就單單Aaron突然被揭發挪用公款這件事,你別告訴我不是你在背后穿針引線的。還有Steven,那只老狐貍居然對此不聞不問?”對上秦溯似笑非笑的表情,肖辰翊心下一沉,“oh,f-u-c-k!該死的,你居然和Steven聯手了?!等等,他什么目的,總不見得是無償的吧?”

“沒什么,有時候人坐在那個位置太久,就自然而然想要得更多,想看一看更高處的風景。”

聽秦溯說得如此隨意,肖辰翊頭皮直發毛,不認同地沉聲指責。

“聽著,你這是與虎謀皮、兵行險招,你怎么就確定Steven可靠,不會倒戈?你要知道,他和那個人聯手打商戰的時候,你和我連胎毛都沒長全呢,我們……”

“Kevin。”

瞇起的眼眸中,某種復雜的神色在翻騰,依舊那副譏誚眾生樣子的秦溯抬手打斷肖辰翊沒有說出口的話,示意他不用再說了。

“我沒把握,我在賭。”

“但我非贏不可。”

肖辰翊雙手環胸立在沙發邊,銳利的目光直直落在秦溯身上。精明的頭腦、殘酷的手段、虛偽的笑容,眼前的男人明明永遠是似笑非笑的無辜表情,卻總讓與之對視的人像被千萬只觸手拖入潭底的寒意。

他的心機深不見底,而且夠狠,敢豁出命去賭,自己是不是應該慶幸自己是這個男人的盟友。

至少,至少現在還是。

只一瞬,親切地如同三月櫻花般的笑容再次爬滿秦溯的臉龐,那笑容像是要滲進眼眸一樣,卻讓自小看慣了陰謀、背叛、血腥、恐怖的肖辰翊實實在在地汗毛孔發直,那越加燦爛地笑靨如同危險的信號,一寸一寸地勒住緊縮的心臟,那透心的寒冷直沖天靈蓋。

仿佛一只叢林中的黑豹,優雅深沉,蓄勢待發,眸光陰鷙。

---------------------------【我是黑夜降臨的分界線】---------------------------

日子一點一點地過著,生命就是由一些湯湯水水不值一提的瑣碎小事拼湊而成。

大都市里從來就不缺乏泛濫可陳的愛情,這街上來來去去的男男女女有幾個沒有一兩段不足為外人道的辛酸往事,人生之凄涼,在于不可言說。有些東西放在心里,它會生根發芽,枝繁葉茂,長出一樹俏麗風景;而有些東西說出來,就會過早的死去,腐爛在泥土里,尋不得。

蕭瀟疲憊地打開宿舍門,一眼看見失魂落魄的安雅坐在黑暗里,月光傾瀉在她的側臉上,有種料峭的蕭索。這讓她看上去像一個空洞的精致人偶。

從沒有看過安雅露出過如此脆弱的表情,像被人掏空靈魂般毫無生氣。記憶里的安雅永遠是妖艷綻放的紅色玫瑰,踩著高跟鞋、化著精致的妝容、熱衷著各種一線奢侈品,像滿格的電池,時刻保持戰士般絕對巔峰的狀態,對任何狀況都能鎮定自若,處理得從容不迫。可此時,安雅像是被人狠狠撕開了偽裝,連皮帶肉地硬揭開傷疤,痛覺來的太快以致來不及反應就血肉模糊。

緩慢上前,給予一個寬慰的溫暖擁抱。

我不畏懼落魄街頭萬人唾棄,我只唯恐你受傷時我沒能在旁適時地鼎助。生活總是讓我們千瘡百孔、遍體鱗傷,而那些受傷的地方也終于成為我們不可觸碰的致命之處。

“怎么了?”蕭瀟抱著安雅,溫柔地輕聲詢問。

安雅會想著剛剛街頭發生的一切,沒想到自己這輩子還能再看到那個人,更沒想到,在那個人面前,原以為傷疤漸漸結痂的自己竟然瞬間被打回原形。

“蕭瀟,我碰見莫炎了。”

聲音里有壓制不住的顫抖。那是舊日傷口漸漸撕裂的聲音,一道鮮血淋漓的新鮮傷口,猝不及防地讓人疼痛。

那一霎那,蕭瀟感覺到手背有濕潤的液體滑落,光影黯淡間,借著冷冽凄寂的月光,安雅的側臉有一道泛著冷光的清晰淚痕。

每一個內心強大的女人背后通常都總是有一個讓她強迫她成長的男人,一場讓她痛徹心扉、大徹大悟的感情,一段把自己逼至絕境無可選擇只能鳳凰涅槃的蛻變過程。她的世界,沒有他參與的太久了,以至于沒有大喜,更也沒有大悲。以前一直以為想念只是偶爾,卻自再次遇見的剎那發現一直在想念,只是偶爾才發現。

緘默在彼此之間安靜流轉。

許久,蕭瀟銀鈴般動聽的笑聲在安雅耳邊“格格”響起。

“呵,還真是禍不單行。”

“我和霍絕和好了。”

安雅看不見身后的蕭瀟臉上是掛著什么樣的表情,或寂寞或自嘲。

到底情為何物?就是一個人讓你痛得徹底卻恨不徹底,就是一個人讓你離不開、拋不掉、舍不得,就是一個人讓你愛得咬牙切齒,傷透五臟六腑,至死不休,但是你依然無怨無悔,甚至愿意不離不棄。

黑暗中,只有蕭瀟有些無奈地聲音回蕩。

“You’ll never realize how strong you are until you have no other choice but to be strong。”

“I was blind。”

“Because love is blind。

佛曰人生三大苦。

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我是陸然你真帥的分界線】---------------------------

刺骨的寒意入侵這座繁華的城市,葉子落了,大雁飛走了,一地荒涼。心中夾雜的悲傷漸漸柔軟。

化著精致妝容的女助理不時偷瞄地巨大玻璃里埋頭工作的男人,棱角分明的線條,專注而冷峻,滿是疏離和淡薄,像帶著蒼白面具的年輕死神。人們總說唇薄的人薄情,而這位財務總監,上任第一天就帶著全體財務部門加班,讓所有人都叫苦不迭。助理收回打量的目光,她明白,有些人不是自己可以靠近的,而眼下這位陸總監一如神祗般,冰冷而殘酷。

當孟娜拿著策劃案前來詢問意見的時候,查看著項目文件的秦溯,臉上是不茍言笑的漠然神色,看不出內心的浮動,只是漫不經心地一句“放在那,你先下去吧”,連頭也不曾抬起。孟娜尷尬地站在那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見來人沒有離開,不快地抬頭,如千年寒潭般深邃的眼微微瞇起,凝視這個叫做孟娜的女人。

“原來是孟總監,失禮了,請坐吧。”

陸然一貫是說著歉然的話,口氣卻是顯而易見的命令。

“不用了,陸總監,你看完之后有什么問題可以讓助理來找我。”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無視她的拒絕,陸然淡淡地開口。他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冷冽氣息飄蕩在這座空寂的辦公室里面,讓人無法違背他的意愿。

孟娜皺起眉頭,極不情愿的落座在對面的沙發上,心里有幾分不甘。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翻看策劃書的陸然如同高速運轉的機器,刀削般英挺的臉龐是面具一樣的高貴冷酷,他有一雙異常漂亮的雙手,骨節分明、纖細修長,精心修剪過的指甲圓滑飽滿,白皙的膚色讓手指上的細紋都幾不可見,那雙手和陸然的人一樣,透著冰冷的高貴。

“好吧,孟總監,對于這次的策劃案,恕我不能認同,”并不看她,秦溯自顧自的陳述,“首先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目前集團的財務狀況,其次公司理財,目標是股東財富最大化或企業價值最大化,這次的活動完全是沒有盈利空間的,最后,我想這個策劃案本身恐怕只是用來試探我的吧。”他深色的襯衫映襯下顯得他的皮膚越發蒼白。

孟娜心中大驚,第一天進公司他已經從所有賬本和財務報表中摸清了Q-rich亞太區域目前的財務狀況,剛剛也只是粗略地翻了一遍就能把這本策劃的弊端說出,最重要的是,這確實是自己自作主張摸他的底的小手段,她不明白為什么秦溯冒著功虧一簣的風險,臨時改變計劃,把陸然和顧寧宸弄進公司,她需要確定眼前的人究竟值不值得秦溯冒險。如此看來,陸然究竟是有多么的深不可測,孟娜總覺得面前的男人如同平面模特一般精致立體的高傲面孔特別不真實,帶著有滲人的侵略性。

陸然將策劃案遞回,面無表情地低頭繼續工作。直到聽見關門聲響起,陸然才放下筆,拿起靜音狀態的手機,望著上面一個陌生的來電號碼發呆。

回撥過去,耳邊傳來“呵呵”地無聊笑聲。

“陸總監剛剛怎么都不接電話呀,我可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呢。”

聽著秦溯玩笑般地口氣,陸然不動聲色。

“什么事?”口氣冷漠,并不理會秦溯自來熟一樣的熱絡。

對方并不氣惱,依舊笑得甜膩,

“哎呀,不要這么冷淡,別忘了,我們可是一條船上的人哦。我想,我們是不是應該找個時間好好的互相了解一下呢,比如你在美國呆的那三年到底做了些什么……”

“比如顧寧夏。”

身子瞬間僵硬,握手機的手輕輕顫抖,蒼白的手背上有因緊握而凸起的青筋,心抽痛了一下,長時間的緘默。

回憶不斷浮上心頭。

“你是面癱嗎,笑一下會死哦。”

“我們要一直在一起哦。”

“你說我是買這個好,還是買那個好,哎呀,好煩哪,干脆一起買吧。”

“陸然,我們好聚好散吧。”

“有時候真的不是有愛就可以的,陸然,我求你放過我吧。”

“如果可以,我希望不只是三年,而是,永遠不見。”

他討厭“曾經”這個詞,每當一想到這個,自己便又是在懷念,回憶著過去的種種。想著這個詞,就會想起一切本不是這樣的。《曾有一個人愛我如生命》里寫到:如果當初我勇敢,結局是不是不一樣。如果當時你堅持,回憶會不會不這樣。

可是生命本沒有如果,并且無法從來,人生容不得一絲后悔。所以,你不知道,某些時刻,我有多么難過;你不知道,沒有回應的等待,真的讓人很累;你不知道,我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敢念念不忘。

可我舍不得把你讓給別人,我舍不得讓別的男人見識你的美好和脆弱,我舍不得看著你我之間從此再無交集,我連想都不敢想,那會讓我一向引以為豪的自制力全線崩潰,會讓我有想發瘋的窒息感。

美景良辰夜,無可奈何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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