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七章　爭執

瞧那壯漢，一身侍衛的打扮，想來應該是單艙內那小姐的侍衛。只是這侍衛在那士子道歉后卻是原地不動，似乎沒有走的意思。只見他的鼻子使勁地抽了兩下，眼中露出迷醉之色：“是醉花酒！”

先前道歉的士子見狀，不由微微笑道：“既然來了，不如喝一杯再走？”

“呵呵！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侍衛干笑一聲，轉身將房門關上，搓著手擠到了眾士子中。他也不客氣，隨手端起一杯酒，“吱！”地一聲，仰脖喝盡，不由連聲贊道：“好酒！濃烈而不嗆喉嚨，清涼而有韻味，嗯……還是醉花酒夠勁，夠味！”

說著，他抓過酒壺，自斟自飲起來，喝了幾杯他才發現眾人都鴉雀無聲，不由詫異地放下酒杯道：“大家可是嫌我粗鄙，不屑于同席？”

“那倒沒有！”一個士子笑了笑道：“只是我們在等兄臺的自我介紹，所以沒有舉杯。”

“呵呵！是我失禮了，在下何碩，揚……潼湖郡人士，請問老弟貴姓？”

“在下王辰，也是潼湖郡人士，看來大家都是老鄉嘛！”士子王辰呵呵笑道。

接下來其余士子亦是紛紛自我介紹起來。

片刻后，大家都介紹完了自己，只有林源沒有開口，而侍衛何碩也注意到了一直默默靜坐的林源。

何碩見林源皮膚不似其余士子那般白皙，而是泛著健康的小麥色，臂膀孔武有力，和印象中的白面書生完全不同，不由對他生了幾分好感，也不多問，便走過去和他擠坐一起，又替他斟了一杯酒道：“別看我沒上過什么學，可我當年在勝鎮水師從過軍時，還擔任過大將軍的親兵，經歷了大大小小不下百場戰役，這一輩子有這些經歷，我也不算白活了，老弟你說是不是？”

此時林源再不開口那就顯得太不禮貌了，只見他舉起酒杯微微笑道：“在下林源，所謂行萬里路，讀萬卷書，不瞞何兄，我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出遠門，這一路上江山如畫，早知道就少讀幾年書了！”

何碩咧嘴大笑，他重重一拍林源肩膀，道“江山如畫算個屁，要玩最美的女人才刺激，照你所說應該還沒去過京城長安吧？嘿嘿，晚上到長安城的飄香院逛逛，你才知道什么叫不枉此生。”

提到女人，酒席上的氣氛開始回暖，眾人看出何碩這個不速之客雖有些粗魯，但也是性情中人，便不再那么拘束，各自飲酒聊天，場面上又漸漸熱鬧起來。王辰灌下兩碗酒后，心跳加速、膽子變大，漸漸有些失態起來。

“那個、我說何老哥，飄香院里一般是什么價位，十貫銅錢能買到什么貨色？還有，多少酒水錢可以送個粉頭？”

何碩瞇著眼看了看王辰，嘴里不住嘿嘿直笑：“想不到你倒是個老手，你們這些士子都是趕在新年前進京，離開春科考還有段時間，等到了長安可有你們快活的時候。”頓了頓，繼續道：“飄香院里檔次不一，最貴的近百兩才能見一面，最便宜的不到十貫錢便可以打發，不過花酒錢的規矩倒是一樣，五貫以上，便能從數人中選上一個粉頭，任你快活一晚！”

王辰聽得悠然向往，他忽然想起一事，便呷了口酒，涎著臉問道：“不知你家小姐叫什么名字，可曾婚配？”

“王辰住嘴！”

只聽先前登船照顧過林源的黑臉膛士子一聲怒喝。見王辰越說越下流，有失讀書人身份，早已忍無可忍，現在他居然在講完青樓之后，又緊接著提到人家的主人，實在是無禮之極，他見何碩臉色大變，知道已經將人得罪，連忙向他陪禮道：

“我這兄弟多喝了幾杯，實非本心，望何兄多多包涵！”

說著，黑臉膛士子急向旁邊的人使眼色，讓他們將醉昏昏的王辰拖走，兩名士子剛剛將王辰強行架起，何碩突然發作，只見他猛地掄起酒壺，向王辰頭上狠狠砸去，只聽“啪！”的一聲脆響，酒壺在王辰的后腦上開了花，酒水、瓷片四濺。

王辰“嗷！”地悶叫一聲，一個踉蹌便栽倒在地，頭捂著后腦勺，鮮血從手指縫里汩汩流出。

雖然王辰已經受傷倒地，但何碩仍然不依不饒，拔出劍便向他撲去，嚎叫道：“你是什么東西，竟然敢打我家小姐的主意，老子劈了你！”

罵聲忽然嘎然停止，何碩握著劍一動也不敢動，只見一把冷冰冰的橫刀直指他的面門，再上前一寸，刀鋒就將戳入他的臉龐，何碩舉起雙手，被迫跟隨著刀勢慢慢地向后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刀尖，但刀鋒卻如影隨附，距他的臉龐始終不到一寸，何碩無法擺脫，一直被逼到單艙房門處。

只見何碩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一跺腳吼道：“林源你有種，敢拿刀對著大爺我！”

在剛才那千鈞一發之刻，林源真覺得何碩有些過分了，說錯一句話也沒必要置人于死地。于是順手撿起地上的一把長刀迅速地揮了過去。

何碩話音剛落，艙門‘砰！’地一聲被踹打開了，涌入數十名侍衛，只見船家快步上前，厲聲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有這般行為，上船前我誰的話你們都忘記了嗎？”

眾士子一愣，霍然想到他們是委身于人家的船上的。

黑臉膛士子剛要說話就被船主推手擋了回去，隨即怒視林源道：“臭小子，你還不把刀放下？怎么，還想殺人啊？”

林源瞇瞇眼，看了一眼怒氣沖天的何碩，緩緩道：“何大哥，我這就放下刀，希望你也能不在計較，將劍收回鞘中。”說完便將長刀從何碩的脖子前拿了開來，丟在了一旁。

“哼，虧得我家小姐念你們是讀書人，特意讓你們搭船，如今你們竟出言不遜侮辱我家小姐，現在是不能留在船上了。”何碩憤怒道：“老梁，讓船馬上靠岸，將這幫忘恩負義的書生丟在岸上。”

“老梁我也是這么想的。”船家老梁狠狠道，揮手剛要讓侍衛通知讓船靠岸，就見單艙的房門緩緩打了開來。

只見一名腳踏一雙精巧羊皮靴的女子緩緩走了出來，一襲淡黃色的曳地長裙拖下，半掩地遮住了皮靴，可以看出那長裙只是普通的絲布繡制，并且層層疊疊一直系到胸下，她身材有些嬌小，穿著一件新綠窄袖短衫，頭戴一頂簡單樸素的黑色斗笠，并且上面卻沒有任何的飾品，只可惜斗笠邊緣掛著一層黑色輕紗，遮住了她的容顏。

見著女子出來，何碩目光頓時變得柔和起來，他移步到女子身旁，恭敬道：“小姐，他們……”話還沒說完就被女子揮手打斷。

那女子開口道：“阿碩，梁伯，外面天寒，半夜三更的怎能將他們撂在荒郊野嶺？剛才那士子只是喝醉了說了句胡話，當不得真，你們就消消氣好了。”

林源一愣，有些吃驚，這女子的聲音竟然如同銷.魂蝕音一般，柔媚無比，讓人心神一蕩。

“可是他們侮辱了小姐你啊！這事小姐你能忍，可我何碩不能忍！老爺……”說到這，壯漢何碩的話語竟有些哽咽。

“算了”女子輕聲道。

而一旁的林源眼眸子里則劃過一絲驚訝，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一言不發。看來剛才艙中發生的一切事情這女子都清楚地很。

“這位小姐，我當時多喝了兩杯，昏了頭……”酒已醒的王辰急忙站出來結結巴巴道歉。

“是啊！王辰真不是故意的。”

“剛才林源出手也是迫不得已的！”

眾士子七嘴八舌，紛紛為林源和王辰辯護起來。而一旁的船家老梁見事情發展成這樣，也不好再叫船靠岸了。

……

清晨，船駛入了駐滬郡境內，船上凝結著一層薄薄的白色晶體，在濃霧中穿行，一陣冷峭的北風刮來，掠過河面、穿過巨帆，在空中發出尖厲的嘯聲，將濃霧暫時吹散，露出已經清明的天空。

林源負手慢慢走到船頭，甲板上空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他默默地凝視著黝黑湍急的河水，眼中充滿了敬畏，不由合掌喃喃低語。

“你在求河神保佑什么？”身后忽然傳來一個年輕女子柔媚的聲音，她依舊輕紗遮面，朦朧的霧色中，顯得愈加神秘。

林源向她輕輕點了點頭，也不言語，只是繼續合掌默念，片刻，他默念完畢，淡淡一笑道：“如今大唐國運不暢，北有胡人擾亂邊境，南有叛賊自立成國，作為大唐的子民，在凝結隋唐兩代人無數心血的大運河面前，我豈能不企求它護佑我們的大唐？”

那女子慢慢走到林源身邊，她扶著船舷遠望兩岸朦朧的遠景，半晌，她自言自語道：“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可惜啊！我非男兒。”

林源瞥了她一眼，微微笑道：“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她的臉被輕紗遮住，但林源卻隱隱看到她的臉頰竟抹上一道紅暈。

沉寂片刻，女子淡淡道：“晨風凜冽，我一個弱女子連這等風寒都受不了，何談為國效力，更何況……”說到這，她的話語中似乎略帶傷感，令林源有些不解。

“我回艙去了！”女子微微福身，轉身便回到了船艙中。

林源瞧著女子的背影，她身材玲瓏，一襲長裙也遮擋不住她那苗條絕美的身段，胸部曲線起伏，雖看不到臉部，但氣質淡雅脫俗，散著一股高貴優雅的氣息。

“林志玲般的身材！”林源喃喃道。